皇权霸业,北伐

第一章:灾船

    【鹿鸣山以北,两座村庄隔溪相望。

    每缝三月花开,红绸百里,会有一只小船沿溪而下,随波逐流。船头有一口粗瓷大碗、船尾草人摆桨,若小船靠岸,则有血灾十日,直至血碗漫溢。

    每遇舟灾,两岸村民便会以竹竿推船。

    船临则灾至,唯有推至对岸、祸于他人……】

    ……

    “乡亲们,快把灾船推过去,绝对不能让灾船靠我上溪村的岸~”

    “村长~,推不动呀!!”

    “我的竹竿断啦……”

    “可恶!下溪村竟然在河沿打了暗桩?”

    “糟糕,船就要过来啦~~”……

    又遇一年推舟日。

    经过长达两天三夜混乱的激战,十里河道布满了断裂的竹竿。这时候,两岸村民均已筋疲力竭,或是仰躺在地大口喘息、或是掩面捶地无声哽咽、亦或欢幸、亦或恐惧

    鹿鸣山下静谧诡谲,余阳,潺水,漫天红花

    一只小船阴祟地靠在左岸,船头放着一口空碗、船尾卧着一具草人。稻草人咯咯咯地转动脑袋,发出木头摩擦的吱吱声响。风过,没有五官的脸上稻草翻飞,仿似有一双眼睛盯着你,阴森,诡谲,不怀好意

    而在往后的数十天里,左岸会有一场血灾。有人投井;有人自缢;有人焚于火海;有人死于蛇虫。有人听到家里的猫在说话;有人看见房梁上灿白的鬼脸;有人半夜睡醒找不见身体;有人想要逃离却尸悬荒野……。灾难来的骇人听闻,没有鬼怪,没有妖魔,他们却死的光怪陆离。而每死一个人,那口粗瓷碗里就会涨一叠血,直到血碗溢涎,小船才会晃晃悠悠离开左岸……

    ……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村子呢?”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少年拖着下巴,像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没有恐惧,也没有慌张,满目的好奇和匪夷所思。

    看一眼繁荣富足的村庄,再看一眼静谧安详的河道,任谁都不会把这古朴静好的村落和这个骇人听闻的灾祸联系在一起,并且,他说这样的事情每年都在发生?

    老人吸一口旱烟,烟斗在槐树根磕了磕,三三两两的火星子迸落而出,随风散灭。

    “你是外乡人,趁还有时间,赶紧离开吧!”老人吸一口烟,缓慢的吐出。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自嘲与无奈,靠在老槐树下声容并茂的说:“我们是不可以离开村子的,不仅仅是上溪村,下溪村也一样,我们只能留在鹿鸣山、只能想方设法把船推到对岸去……”

    说话间,一个健硕的男人走上前来。他戴着斗笠,身材魁梧,粗犷的声音喊道:“村长,今年的竹竿均已晾好,请您老去看一眼。”

    说完,健硕男人瞥一眼少年,浓眉一竖:“他是谁?下溪村派来的奸细?”

    这里的村民对外乡人多会心生芥蒂,特别是三月临近山花待放的日子。

    “你好,我叫王默,是从东都来的。”少年赶紧示好,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牌,廉价,却能自证身份。

    健硕男人满目狐疑,瞥一眼他手里泛黄的玉牌,凑近老人嘀咕着:“村长,甭管他是从那儿来的,眼看推船的日子就要到了,这种时候可不能出岔子呀~”

    上溪村并非寡礼排外,只是推船的输赢关系重大,曾有一年,就有下溪村奸细潜入村子,在推船的前一夜放火烧光了所有的竹竿,导致灾船出现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船靠岸、灾祸降临……

    “真的有灾船呀?”王默越发的好奇,踮起脚尖看一眼河道的上游,两岸榕树郁郁葱葱,葳蕤枝蔓结满了含苞待放的花硕,可能只需要一个艳阳天、或一场隔夜雨,那些油碌碌的花苞就会怒放

    花开百里,红绸漫天,诡异的小船就会随流而至……

    老人磕了磕烟斗,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起身,枯手抚了抚王默的肩膀:“年轻人,村子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天快黑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王默抬脸看一眼西沉的太阳,险峰魏巍,山路崎岖,他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只是听了一个故事就离开,未免冤枉。

    想了想,王默苦着脸说:“村长,您看天就快黑了,夜里赶路会遇上野兽,我会被吃掉的~。”

    闻言,健硕男人粗犷的声音斥道:“憨货,这鹿鸣山脉四野开阔,哪里来的野兽?”

    “就算没有野兽,荒郊野岭的,遇上孤魂野鬼怎么办?”

    说到这里,王默颤涩地拢了拢臂膀,连连摇头:“我不走,村长刚才还说了那么恐怖的一个故事,我害怕。”

    老人慈眉善目,可能真的担心王默会出意外,混浊的老眼烟尘弥漫。

    “那就暂住一晚?”“大奎,你把他领回去,招待好,远来是客嘛。”

    被叫做大奎的健硕男人看一眼王默,高额上褶出了梯田。

    老态龙钟的村长杵起拐杖往前走去,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披着金光,显得威严伟岸。拐杖哒哒哒地点着石板路,阴恻恻的声音在晚风中沉散:“年轻人,那,可不是什么故事~!”

    ……

    这里桃园于世民风淳朴,难得有外乡人过来,进村的路上会有纳鞋底的村妇和扛着锄头老农围过去询问,孩童围来嬉闹,少女躲在墙角偷看,大黄狗拽着铁链狂吠。

    王默看到池塘边晾着一捆捆竹竿,竹竿是在淤泥里沤了一整年,捞干晾晒后用烟熏过,这样的竹竿轻便又坚硬,是推船的称手利器。

    晾竹竿的地方盛着几缸水,会有健壮的村民24小时执勤;谷场里有人在操练,像大战前的武训,声势洪亮;几个老者围在一起讨论着推船策略,争的面红耳赤……

    整个村子都在为推船做准备,激昂满志。

    “你小子真不是奸细?”大奎停下脚步,瞥一眼,投去不信任的目光。

    王默怔了一记,身板一晃,陪着笑脸说:“奎哥,你看我这小身板,也不是干奸细那块料呀?”

    大奎有点愚,挠了挠头皮,也没去想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浓眉渐渐舒展。

    “不是奸细就好。要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会把你也塞进池塘里沤上一年。”

    池塘里有人把新鲜的竹子埋进淤泥里,为明年的推船做准备。

    而眼前的一切都在证实一件事:老人口里的灾船,真的存在!

    “奎哥,灾船真有那么邪乎吗?为什么不在上游搭个水坝拦截,不让船飘下来?、或者弄点火油倒在河道里,等船飘下来的时候把它烧了?、咱们还可以……”

    “你能想到的,我们又不比你少一个脑袋,怎么可能想不到?”

    大奎打断他的自作聪明,虎步如风地朝前走着:“那个船很邪门,拦不住、烧不着、凿不沉、砸不烂…,上溪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什么方法没试过?除了把船推去对岸让它祸害下溪村,说什么都是在瞎扯淡。”

    说到这里,大奎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八尺身躯一阵战栗。

    “那个船,就不该是人间的东西~!!”他喃喃的说。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前,屋顶的烟囱炊烟袅袅,一个娇小的倩影在黄昏的余暮中忙碌。舀一瓢水、放一块蒸笼,那纤细的腰肢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丫头,晚饭添一把米粮,家里来了客人。”大奎取下斗笠扔在一边,对着屋子里那个倩影喊道。

    届时,一个恬静的女孩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问:“啊?有客人?”

    “是个外乡人。”

    女孩名叫李素素,是大奎的闺女,14岁,生的娇小玲珑,有点发育不良的嫌疑。

    李素素睁着无辜大眼左右看了看,当对上王默那张俊朗而干净的脸时,一晃神,脸颊生出了一抹绯红。

    “妹妹你好,我叫王默,从东都来。”王默笑着伸出手,又发现不对,退后一步抱手作揖:“叨扰了。”

    李素素抿着薄唇大眼闪烁,抬眸看一眼亲爹,忽然含羞般拂帘而去,留下帘屏的珠子无力地碰撞,哗哗啦啦。

    “你叫王默对吧?来,今晚你睡这屋。”大奎指向一个偏房,想了想,又提醒说:“我这人喜静,不擅持友待客,但村长把你扔给我我就不能不管,所以你也担待着点,地方简陋,没什么可偷的,你要是心有鬼胎趁早打消念头……”

    大奎嘴上刁钻,可秉性不坏,说不待客却还是让李素素拿出家里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香喷喷的煮了一大桌,备了酒,上客的礼待。

    大奎名叫李安奎,三年前的推船失败后,他的妻子半夜把脑袋割下来藏进米缸里,从此父女俩相依为命,生活拮据简单,也算安逸。

    饭桌上,李素素像一株含羞草,总是有意无意的瞟一眼王默,瓷碗里的米饭被戳的稀烂。

    “丫头,你到底还吃不吃了?”大奎看到李素素的异常,粗犷的声线振聋发聩。

    李素素小脸一红,低头,不大的脸几乎要掉进了瓷碗里。

    王默还在想白天村长的话、想着上溪村为推船所做的准备,神驰意远,丝毫没有察觉父女俩迥异的表现。

    “奎哥,推船要是失败了,逃出村子躲上几天,是不是就可以避凶免祸?”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奎讥嘲笑道:“那玩意就像是个诅咒,赶上了,谁越是着急出村,死的就会是他。”

    大奎抿一口酒,抹掉下巴上的酒线,豪笑一声又说:“不过也没必要那么害怕,灾船靠岸只待十天,每天约莫死一两个人,十天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个人……”

    听大奎这么一说,从整个上溪村的庞大阵容上看,十几个人倒不算多,年轻一代努努力,完全经得起损耗。

    但问题的关键是,谁也不知道这十几个人的指标会落在谁的头上,有的人耐不住恐惧的煎熬就想方设法逃出村子,而只要你有这个念头,死的就必然是你。

    “要是推船失败,等在家里就行。”李素素忽然抬起脸说,像是在为王默解惑,说的中肯利索。但说完她又脸上娇羞,看一眼王默,像含苞待放的玫瑰,咬了咬薄唇,腼腆的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