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两个选择。”

    陈之远低着头，听着父亲的话，心下惴惴不安。

    大夏川南道简州城，一香阁二楼，茶室之中，只有陈之远与父亲陈文山两人。老陈端着茶杯，品一口灵茶香茗，静静看着儿子的反应。

    灵茶香气淡雅，回口甘绵，是天南青云山出产的珍品，叫做青云灵芽。这灵茶不仅口感、香气极佳，烹煮得法，还能安稳心神，辅助修炼，是修真界难得的各个品级境界的修士都能用上的灵茶。是的，哪怕是对合道境的大能修士，也是有效的。

    好东西自然不便宜，一枚极品灵石一斤，还得全款提前预定。据说目前预定时间已经排到几十年后了。市面上的现货就更贵了。陈文山不知道儿子这里的灵茶是花了多少灵石买的，肯定不便宜。

    “难怪生意失败破产，这样品级的灵茶，待客、自用，是你负担得起的吗？你都不核算成本收益的吗？”

    听到父亲的责问，陈之远心中泛起无尽的苦涩。

    是啊，又破产了。

    嗯？为什么要说又？陈之远这是人生第一次做生意啊？

    嗯，这一世是第一次，如果算上上一世，那就是第二次破产了。

    上一世，陈之远叫郑波，生在地球上的华夏。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学历、普普通通的样貌，在那场创业浪潮中，折腾数年。业绩不佳，赶上大环境天灾人祸，最终破产。负债累累，无颜面对父母亲人，寻了短见。

    混混沌沌之中，重生于这一世，叫做陈之远，字子恒。

    这是一个修真的世界，与上一世的天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又不在上一世的那个世界。陈之远好不容易习惯了，也在父母的教导下，有了同龄人中不错的修为。十八岁筑基，算是天赋很不错了。二十多岁的年纪，有了筑基境的修为，以及对于上一世失败不甘的执念，陈之远找了几个同窗好友，一起创业，开了这家一香阁。

    品茶、品香、小食，灵符灵器、灵丹灵材交易拍卖。算是一家小小的清谈会馆，想要结识人脉，从中揽些大生意。结果生意失败，再次破产。

    供货商、贷款的钱庄逼上门来，陈之远焦头烂额，上一世的挫败感，再次充满了内心。好在父亲陈文山一直在暗中留意儿子，本来也只是想让儿子有一番创业的经历，没想他能成什么事。儿子从小沉默寡言，跟父母交流不多，性格很是执拗。老陈不好过多劝阻，只好放手让儿子自己闯荡一番。如今生意失败，对儿子的成长未必不是好事。当然，老陈也不可能看着儿子颓废无措，所以就有了今天这场父子谈话。

    陈之远也不是对这一世的父母没有感情。只是重生之后，上一世的记忆太过沉重，一直阻碍着他的学习和适应。所以小时候显得木讷迟钝，不要说跟父母没什么话，就是跟同龄人相处也是少言寡语。而恰因为怀着对上一世父母的愧疚，陈之远对这一世的父母很是依恋珍惜的。如今再次遭遇破产的窘迫，陈之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了。

    “你有两个选择。”看着沉默的儿子，老陈再次开口。他能理解儿子此刻的心情，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儿子走出困境。

    “一是我替你作保，按钱庄的意思，重组债务，接受他们给你安排的活计，打工还债。”

    陈之远还是低头沉默着。

    “二是我替你把债还了。”

    陈之远几次想开口拒绝，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不是没有条件的。我替你把债还了，你得答应家里给你安排的亲事。”

    陈之远顿时抬头看着父亲道：“那我还是自己打工还吧。”

    陈文山大怒，一拍茶几道：“你还是拒绝这门亲事？夏家姑娘哪点不好？”

    陈之远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夏小宛从小就是个男子性格，舞刀弄枪，大大咧咧，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的啊！”

    陈文山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也没见你找一个回来。”

    陈之远道：“我这不是一心想着创业嘛！哪有时间找啊？”

    陈文山道：“创业？就创成这个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心想要讨好那个姓俞的女子，甚至亏着本接她家的生意。结果呢？她正眼瞧过你吗？”

    陈之远一时心中羞愤：“那是我的事！我破产我无能，我自己承担！”

    陈文山道：“我是你爹！养不教，父之过。看你走错路做错事，我不该管？”

    父子俩一时间争执不下，各自气鼓鼓的不再说话。

    沉默半晌，还是老陈先开口：“你如果一定要坚持自己还，有想过是得多辛苦吗？一百多万灵石，你要做多少工才能还上？你还要不要修炼？大好青春，就这么废了？”

    陈之远依旧沉默以对。

    老陈道：“小宛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天赋很好。我们两家又是世交，从你太祖起，好几辈的交情。她对你也是情深意重。是，她性格是更像个男子，那不更好吗？豪爽大气，没有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你俩在一起了，修炼也好，家庭也好，事业也好，都很相配啊。”

    陈之远道：“相配就要在一起啊？那跟我相配的人多了，是不是都娶回来？不用多说，这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债我自己还，我也不矫情，还请父亲为我担保，我一定努力做工，早日把债还上。”

    陈文山见劝说无用，气得摔门而去。

    一楼大堂中，等着陈之远还钱的众人见他父子不欢而散，也是面面相觑。见陈之远在后面下来，还是招远钱庄的三掌柜闵如海道：“陈少，咱们这事怎么个章法，还是得有个决断啊！文山先生之前找过我们，说是他替你还上，现在这么个状况，是要换别的法子？”

    陈之远抱拳道：“闵掌柜，万分抱歉。钱我一定会还上的，先前你们柜上的理事说可以把我在招远钱庄的债务重新做一遍，连同在座几家商号的欠款一并。由你们给我安排活计，我做工抵还。可以的话就按这个办吧。诸位放心，我的铭文符箓不敢说多么好，在筑基境中也是不差的，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清。”

    闵如海尚未说话，一旁供应灵兽肉的商号理事道：“陈少，你说还钱我们也是放心的。只不过若是做工抵还，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了结的。你这零零总总，一百多万灵石，筑基境的铭文符箓，工价也没多少。搞不好得要十年八年的。你父亲要是替你还上了，你也不用耽误这十年的功夫。专心修炼也好，再做生意也好，都比你耽搁十年更划算吧？”

    闵如海道：“这话说的是，陈少何必浪费这么十年的功夫呢？要不你再跟文山先生商量一下，我们明日再来？”

    一旁众人也知今日是不能了结的了，也都是这个意思，便都起身离去。

    待众人走了，陈之远关上大门，回二楼茶室中坐下。

    自停业起，一香阁的伙计侍女都被陈之远打发走了，想尽办法给伙计们发了一笔遣散费。合伙的几个人，早在生意失败之前，就已抽身离去。如今的一香阁，就只陈之远一个人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陈之远也无心掌灯，哪怕是神识微微一动，就能点亮的灵能灯具。他只想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回想着重生以来的这二十多年。

    小的时候，艰难确认重生的事实，却如遭遇知见障一般，明明认得字却读不出口。所以显得木讷迟钝，一度令父母以为儿子是个痴呆儿。好不容易适应了，便异想天开，前世的网文穿越重生都有系统傍身，自己是不是也有？

    抱歉，没有。

    没有系统，也没有白胡子老爷爷，更没有什么龙虎相从的异相。不过先天神识强大，算是重生的福利？

    启蒙、读书、修炼，一切按部就班。

    做个文抄公博得文坛大名？陈之远不是没想过。但前面说过了，这个世界跟前世千丝万缕的关系。唐诗宋词都是有的，诗仙李太白也是有的。青莲居士不仅是诗仙，还是剑仙。其门人弟子以太白名义创立的青莲剑宗，乃是剑修第一大宗门。敢剽窃剑仙的诗文，你有几个脑袋？

    走理工男路线？不要觉得只有前一世才会有技术发展。这一世，利用灵能发展各种生产生活乃至修炼征战的技术，更甚前世。灵能网络、直播带货都有，你敢信？

    重生于这一世，陈之远依旧是个普通人。神识更强，当然修炼更占优势，将来有机会达至更高境界。但创业做事，跟前世一样，能力不足就是能力不足。加上自己还有些痴心妄想，老陈没说错，自己还确实当了一回舔狗。

    所以生意失败了，再次破产。

    陈之远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打工还债，说的豪情万丈，但一百多万灵石，不是小数。就如那个灵兽肉店的理事所说，以自己目前的修为能力，也得小十年才能还清。这都说的轻了，搞不好得十多年。这十多年的时间，除了做工，很少有时间修炼。而修炼这事，一步慢，步步慢。

    答应家里安排的亲事？不可能！

    从小修炼也好打架也好，他都是被揍的那个，还被揍哭好多次，夏小宛出手可不轻。陈之远可不会承认这点，只推在性格不合上。

    天色彻底暗下来，陈之远依旧不点灯，盘坐在躺椅上，神识渐渐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