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青秧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

    大道无形，在天地万物之外。

    大道有形，在天地万物之中。

    一个多月来，陈之远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实生活。心中的燥气也渐渐消减。重生一世，陈之远直到如今，才开始渐渐明白人生的意义。不再急着证明自己，也不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的耕种，踏踏实实的修炼。灵气在周身运转，也渐渐凝练而流畅。

    陈之远先天神识强大，修炼天赋高，从小修为提升很快，运转灵气时从来就很流畅。但这种流畅，犹如山间云瀑，看似如天河坠落，涌动迅捷，却始终是浮于血脉之上，并没有融入血脉之中。一朝风起，便消散无踪。正如陈文山所说，境界提升很快，却根基虚浮。陈之远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功法从头练起。

    大多数修士，在修为逐步提升之后，很少回头将主修功法从头再修习的。各门各家功法不同，但内在道理是相通的。都是从入门起手，一层一层修炼提升。每一层功法对应不同的修为境界。境界到了，就精修对应层级的功法就好。从头修习，实在是浪费时间精力。陈家家传的功法也是如此。

    但从头修习也有好处。就是能帮你查漏补缺，重新锤炼根基。当然，论效益，正常修炼就好比你投入一百，收获两百。从头再次修习，就是投入一百，收获一。事半功倍与事倍功半之别。如非必要，没有大量资源支撑，很少有人这么做。如果根基不牢，大多是哪块不行补哪块。全盘重修，耗费太大。

    陈之远现在的情况，则不得不从头修炼。一是自身天赋够高，如果因为年轻时的疏忽，导致将来的修为达不到应该有的境界，那就太可惜了。二来家世不错，有足够的修炼资源支撑。再则他现在不过是筑基境初品，从头修习，耗费不算大。三是刚刚经历一场挫折，从头修习，不仅仅是牢固根基，更有助于心性的锤炼。

    陈之远主修的功法，是家传的九转燃灵诀。南山陈家，出自江南道陈家。江南道陈家，有一位飞升仙界，如今已是大罗金仙的老祖，玄风仙尊。此界与仙界联系密切，玄风仙尊飞升成就金仙后，就为此界家族开辟了一条灵路通道。不仅可以互通消息，必要时，老祖可以分身下界。族中有合道境准备飞升的，也可以借通道泻出的一丝仙气，锤炼修为，更容易渡过飞升之劫。

    南山陈家老祖陈怀镜，是玄风仙尊曾孙辈。八百年前是大夏朝的一个元婴境招讨将军，受命在南疆平叛，后受封镇守使驻扎于大南山附近。四百多年前，大夏新皇厉行改革，撤镇守使，设川南道。陈怀镜奉调往北疆去了，族中子弟则仍旧留在南山。陈怀镜如今已是返虚境巅峰，半步合道境的修为了。故此南山陈家虽说是江南陈家的分枝，在陈氏家族中也有着很高的地位。

    九转燃灵诀名字虽然透着一股霸道之气，其实是一门极为温和渐进的功法。乃是陈氏先祖所创，历代先辈大能不断完善，至今已是一部人族顶级的修炼功法。从气血境到合道境，都有对应的层级。修习时吸收天地灵气，充盈在血脉神魂中，如星火似燃非燃，催动后周身运转。九转为一个周天，故名九转燃灵诀。是一门肉身和神魂同时修炼的功法。

    按说只要认真修习，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偏偏陈之远先天神识强大，修习功法时，灵气吸入运转不说毫不费力，也确实没有什么阻碍。同样的运转一周天，其他人肉身神魂都得到了锤炼，且逐步融合。陈之远则只是肉身血脉得到锤炼，神魂则如浮在水面上的油，看着不错，但根本不融合。修为境界提升又远超他人，结果就是根基虚浮，将来一定不能支撑他修习到更高境界。

    如今从头修习，就是将神魂与肉身在灵气燃烧之下，重新融合锤炼。这是一件水磨工夫，恰恰适合现在需要磨练心性的陈之远。

    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每天修炼之外，庄子里种植养殖的事务，陈之远也会认真去做。以前不了解，甚至看不上眼的这些杂活，也藏着大学问。甚至不夸张的说，大道就在这些细微的事务之中。

    譬如今天要做的事，新灵药的下种育苗。

    陈文山给儿子准备的另一种黄阶上品灵药，叫天星草。天星草不是修士丹药的主要灵药，甚至它本身对修士修炼也没什么帮助。但它是少有的，对修士肌肤有着极为强大的滋润效果的灵药。对养颜丹、定颜丹这类丹药，天星草是必不可少的主药。

    如今的修士对于自己容貌的保养打理，是很重视的。无论男修女修，追求光洁白嫩是主流。不像两三百年前，讲究自然天性。因为功法的缘故，修士的容貌差异很大。肌肤、发色，各有特点。以前的修士更流行容貌的自然呈现，粗犷就粗犷、细腻就细腻。甚至单看容貌，就能猜到一些功法特殊的修士，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现在则不同，似乎精致的容颜，更符合大众的审美。天星草这种灵药，也就水涨船高，身价从黄阶下品升到了现在的黄阶上品。市价也快赶上九品金线兰了，一株新采集的完整的天星草，也能买到五块下品灵石。

    天星草生长不太挑环境，天南地北都有栽种。但要想长得好卖得上价，就不容易了。要有适宜的阵法，针对不同生长阶段精确供给灵气。要有不同生长阶段适宜的灵肥。甚至在下种育苗之时，就要有适宜的手法。

    天星草的种子很细小，形如芝麻，褐色油亮。下种之前，要一个一个用灵力在种子尖的一头，划一个口。这道口子太深太浅都不行，深了会伤到里面的种子仁，浅了则种子仁撑不开壳发不了芽。然后用灵泉浸泡三天。浸泡完后，捞起沥干，再放进育苗的特制长盘里。长盘里提前铺满两寸深的混合了灵肥的红沙土。这些活不需要多高的修为，气血境初品，能够使用灵力就行。只是太过磨人。

    一亩地可以种一千五百株，新扩展的二十亩灵田都种天星草，就是三万株。再备着育苗和移栽会出现的损耗，多备一成，就是三万三千株。也就是要用灵力给三万三千颗芝麻大小的种子开个口子。

    庄户里的男人们都嫌麻烦，这活计是范芸带着两个妇人在做。陈之远倒觉得有趣，也在旁帮着弄。灵力微吐，沿着种子边缘，轻轻划下去，陈之远能感觉到种子壳裂开，及时收住灵力，再取下一颗。

    这种细微精准的灵力操控，跟制符是相通的，都要求极致的操控。时间长了，对自身灵力修为和神魂修为，都大有好处。这让陈之远想到前世的狙击手。据说狙击手的训练中，有用针穿大米这么一项。跟现在用灵力给芝麻大小的种子开口，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

    越做越熟练，越做越有兴头，速度也越来越块。不到半天，三万多颗种子全部弄完。陈之远自己就做了一多半，看得范芸几人大为惊叹。

    接下来就是放进预备好的青石缸里，用灵泉浸泡。待浸泡后铺盘倒是简单，均匀铺进盘里，稍稍撒上一层薄土，浇些灵泉就行。灵泉每天浇一次，保证盘里的土不显干就好。土里提前混合好的灵肥，是育苗阶段特制的。等到发芽长到三片以上主叶后，就可以移栽到灵田里了。

    看着浸泡在灵泉里的天星草种子，陈之远觉得还债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天星草一年一季，按计划的种植规模，今年就能收获三万株，市价十五万下品灵石。这个数都够陈之远一年的还债了。当然实际收益没那么高，天星草种子、灵肥都不便宜，还都得到各大丹阁药店买。育种和灵肥配方，几乎被当今最大的几家丹药宗门所垄断。小宗门小丹师或灵植师，无论资源还是技术，跟几家巨头完全比不了。培育出来的种子和灵肥，就是比那几家巨头差。灵药效力差，产量也差，成本还不低。所以现如今，除了几家巨头，已经没有人在天星草上下功夫了。

    这样一来，种子和灵肥的价格也就高了起来。陈之远这二十亩十五万下品灵石的收成，光种子和灵肥就得砍去三层。再除去灵田聚灵阵的消耗，净收益只有八万左右。就这，还得是陈家这种几百年调理的灵田和足够好的阵法。换了小门小户，根本挣不到什么钱。灵气不足，甚至浸泡种子的灵泉品级不够好，育苗阶段就能亏一大截了。

    陈之远不得不叹息感慨，怎么都重生到修真世界了，还是躲不过这些个垄断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