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逸拿着一本小儿识字的书籍悠悠走到了五夫人的院子。

    一路上没有人敢拦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墨画墨竹两个侍女只是看到他，就害怕得不行，却没有让开。

    李辰逸却也没有硬闯，就那么等着，让两人传话言自己要见夫人一面。

    “让他进来吧。”

    里边传来个柔柔的声音，听到这话，两女才让开路，开了门让李辰逸进去。

    刚进门，就看见那熏炉点着香，有些清冷之气，李辰逸闻了闻，知晓是瑞龙脑香。

    这是一种比较出名的香，不过是区别于前世，此世，这香很名贵，不喜爱这些的人是闻不出来，也不会懂的。

    就像某人说过，庸俗是种无法自知的缺陷，唯一掩盖的办法就是沉默。

    前世的李辰逸有段时间精神内耗严重，就喜欢买些名香，加之他记忆力惊人，也就能辨别出来此香。

    屏风后面端坐着一个女子，似在看书还做甚，李辰逸没有当即过去，合上门后才听见女人道：“你杀了我丈夫，还杀了我的孩子，现在还想杀了我吗？”

    “不，我不会杀你。高守拙与高安鳞要真论起来，手里沾的血或许不比我少，而且他们要杀我，我不得不杀他们。”

    听见脚步声近了，女人又道：“你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隔着屏风，光线投影，能够看见那女子已经取下了发簪抵在了脖颈，似要以死明志。

    “好，我不过来。”

    李辰逸闻着那寒凉之气，联想之前的事情，缓缓道：“夫人点的香可是瑞龙脑香？”

    半响，才听到女人冷冷回道：“是又如何。”

    那语气仿佛在说，自己现在的境遇也如同这清寒的气息。

    “我知道夫人最爱用这瑞龙脑香。沉香，白木香，麝香，名香无数，而夫人最爱的，似乎就只有这瑞龙脑一种。”李辰逸慢慢说着，声音很有磁性，就像在说一个故事，不紧不慢，吸引人继续听下去。

    这香他之前来这屋子里就闻过几次，今日再闻，却是不同的体验和感受了。

    “是又如何，贱妾薄命，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李辰逸走进熏炉，又添了些进去：“不知道夫人可知这瑞龙脑香产自何处？”

    见她没有回话，李辰逸继续道：“其实我以前也不清楚，只是后来问了贩卖香料的商人才知晓。他说他们一路南下，在港口搭船出海，乘风破浪，一直到了南海的一些岛屿国度才找到了这种香的产地。”

    “岭南向南，越来越热，他们在江南以南之地已经热不可耐，可到了南海这些岛国才知道什么叫酷暑难当，顶着烈日，汗如雨下，简直无法忍受。”

    “按常理说这地方如此酷热，不应该有什么阴寒之物，但神奇的是，就在这天下最热的地方，却生长出一种参天大树，叫做龙脑香树。而在树的肚子里居然孕育出了一种冰一样的东西——这便是瑞龙脑香。”

    “更奇怪的是，这香点燃后，闻起来真的有股寒凉之气。”

    李辰逸说到这，淡淡一笑，道：“可笑吧，最热的地方居然能生出最好的冰片，而最好的冰片还只能以这熏烧的方式才能还原那种冷香。”

    “这，才是真正的炎凉。”

    说道此处，“炎凉”二字一出，女人身体明显颤抖起来，簪子也不自觉松了松。

    见状，李辰逸依旧没有走上前去。

    “听闻夫人当年嫁给了自己不爱之人，而青梅竹马也因家人用手段而进宫丧命。闻到此香后，在下就在想，夫人用此香，是不是提醒自己，要在这富贵的地方，体会世态炎凉。不知我说得可对？”

    “你……怎么会懂？”

    女人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她没有想到屏风外的人如此了解自己，明明两人都未曾见过，却被他猜到自己的内心。

    可这人又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这又是何等讽刺。

    “你不必再说了，既然你懂得瑞龙脑香，就应该知道我已有寻死之志。”

    女人又捡起簪子，刺出了血珠，似乎下一刻就会殒命，但那刺痛感，又在提醒她生命的珍贵，导致她摇摆不定。

    “且慢。”

    “夫人姓宋，名嘉仪，原籍江南，宋嘉仪小姐，好久不见。”李辰逸这时候也没刻意控制声音了，年轻而熟悉的声音听得宋嘉仪一愣。

    “你是……你是李辰逸？”

    “是我，宋小姐。”李辰逸这时候扯下人皮面具，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笑道：“宋小姐，我还指望你教我读书识字，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让你死了。”

    “你？你何时又有这等本事了，能杀了高守拙？”宋嘉仪看着那青年人的面容，一时间也愣住了。

    很意外，宋嘉仪完全没有想到刚才与自己对话的不是杀得高家上下胆寒的那个杀神，竟然是那个已经赎身离开的李辰逸。

    她现在知晓内情，只觉得这是李辰逸回来寻自己，转悲为喜，可也笑不出来。

    李辰逸用拇指擦去宋嘉仪的眼泪，心中总是有种特殊的感觉，不管是之前她帮助自己，还是给自己一些资助，都被他记在心里。

    因为这个女人是他此世第一个关心他的女人，总有些特殊感觉。

    之前与她相处的时候，就会有不同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了前世短暂的温馨生活，给妻子做面膜，然后做好菜，接儿子放学回家，一家人漫无目的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过去好久。

    只是后来儿子出了车祸，只留下了冰冷的尸体，妻子也患了癌症两年后死去，只留下他这么一个孤家寡人，重复做着以前习惯做的事情。

    再遇到宋嘉仪，做着同样的事情，细细一想，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以前可不敢这样，现在胆子却大了。”

    宋嘉仪放下簪子，也不流泪了，他内心是对高老爷没有喜欢和爱意的，甚至有些恨意，也因此对那个从小就离开自己的儿子也是没有多少感情，只是终究是相处多年，有些情义罢了。

    毕竟嫁给一个自己非常不喜的人，还生下孩子，对于她这样的女子，内心是绝望的。

    “之前你我身份有别，你平日里不也必须端着夫人的架势吗？”李辰逸的唇，轻轻印在宋嘉仪的额头上。

    现代人有做过相关统计，吻女人脸上哪个部位能让女人感觉男人的珍惜，普遍认为是额头、脸颊，次一级才是嘴唇。

    果然，就是和高老爷也从没那么温情的五夫人，这时候心中涌上说不明的滋味，她能感受到李辰逸对她的珍惜宠爱，不是上位者的夺取，只是对一个女人的怜惜。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这个吻额，给了她许多宽慰。

    可这种感觉，就像做了某事很不道德，很没教养，很没有素质，但是很爽。

    ……

    两人又聊了些事情，都是些闲话，见宋嘉仪情绪稳定了些，李辰逸问道：

    “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你说要教我读书识字，可还算话。”

    “算。”

    宋嘉仪擦了擦泪，破涕为笑，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希冀。

    “那就好，宋小姐，我可太想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