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转变得比我预想的要快。我周末刚刚把自己的行李搬进艾利克斯家里，周二的时候艾利克斯就带我去参加了一个小型宴会。

    “不用担心。”艾利克斯说，“都是一些我生意上的朋友，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好。”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膈应。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待在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每天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没想到我成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人，嫁给一个年近六旬的企业家。

    我和艾利克斯走进宴会厅。和艾利克斯说得一样，那的确是个小型宴会，前来参加的人数不算多。

    “哦！我的老朋友！”一个和艾利克斯一样油腻的男人走上前来搭讪，“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订婚了！”艾利克斯大大方方对男人介绍说：“这是我未来的妻子。她是生物学博士，是皮特教授的学生。”

    “真的吗？！”男人大感意外。他表情怪异地转头看着我，上上下下拿我打量了好几遍！“我没有听错吧？你未婚妻是……”

    “是生物学博士！”艾利克斯说得理直气壮。而且他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周围的人都被艾利克斯的话音吸引住了目光。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好似我是一个刚走出宇宙飞船的外星人。

    众人没有及时上前和艾利克斯问好，而是三五成群聚一起窃窃私语起来：“皮特那个老混蛋，他就是个学术流氓。”

    我并不在意周围的人在讨论什么，毕竟我在皮特教授手下干了六年，他的人品我再了解不过。

    我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初来乍到，我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我跟在艾利克斯身后，和几个公司的老板认识了一圈。直到艾利克斯攒足了面子，我才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寻个位子坐下。

    我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亚裔女人也跟着坐到我旁边。

    她没有跟我客气，开口自我介绍说：“我叫李芙蓉，艾利克斯是我爸爸。”

    我浑身一震，之前艾利克斯没有跟我说过，他的大女儿今天会来。我根本没有做好跟艾利克斯的家人认识的准备，尤其是只比我小两岁的李芙蓉。

    “你好。”我努力把自己的声音克制到波澜不惊。

    李芙蓉微微笑了笑，幸好她的笑容里没有明显的敌意。

    李芙蓉的中文说得特别好，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三代华人的中文说得都好。“我和你一样，都是学生物的。我喜欢这个专业，也喜欢爸爸的公司。”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李芙蓉自说自话。

    李芙蓉看向别处说：“给你个忠告，爸爸的生意你不要掺和。我知道有关你的一切。皮特教授和爸爸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上一脚。想要在那栋豪宅里住下去，就不要急着往自己账户上捞钱。”

    “明白？”李芙蓉转回头看着我，她眼中逐渐染上挑衅。

    “嗯！”我回她一个微笑，其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李芙蓉又看回别处说：“看起来，你比爸爸的前两个妻子都要聪明。所以你应该明白，你不是爸爸的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他的最后一个女人。”

    “我知道。”我依旧答得和颜悦色。

    这件事情我心知肚明，要不是因为艾利克斯风流成性，我也没机会怀上他的孩子。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自然是做好认命的打算。

    李芙蓉回头看我，这回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回给我一个我看不懂的笑容。

    我们两个尴尬地坐了一会儿，最后是李芙蓉先开口说：“听说你的知识储备特别强大，我真的很想找个机会跟你聊聊我现在做的那个课题。”

    “好啊。”我没想到艾利克斯的大女儿是个特别务实的女人。

    李芙蓉出生在富贵家庭，但是她并没有被金钱迷惑心智。相反，她眼中有一股狠劲，她很有可能会成为艾利克斯的接班人。

    晚上艾利克斯开车带我回家，路上他好奇地问我：“刚才你一直在和芙蓉说话，你们两个聊了什么？”

    我莞尔一笑，“聊了几个蛋白受体。芙蓉是个很杰出的科学家，她比我厉害多了。”

    艾利克斯笑得人生得意，“我有你，有芙蓉，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老二生的那两个孩子太笨了，那两个小笨蛋要是能有你和芙蓉一半的智商就好了。”

    说着艾利克斯又开始憧憬起来！“孩子的智商一半以上取决于母亲的基因。老二太笨了，所以她生的孩子也不聪明。我就指望你再给我生一个聪明的宝宝，生个像你和芙蓉一样聪明的孩子！最好是个男孩！”

    “是个男孩。”我非常肯定地说，“我已经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我发一份给你。”

    “真的吗？！”艾利克斯喜出望外！“太好了，我终于有个聪明的儿子了！”

    我转头看向车窗外，克制住万般情绪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算上国内九年加国外六年，我在生物系摸爬滚打十五年。最终唯一能体现出的价值地方，是我能为一个年近古稀的男人生一个聪明的儿子。

    直到现在，我和艾利克斯连恋人都算不上。我们只能算是各取所需，他看上了我会读书的基因，我看上了他提供给我的避风港。

    我收敛了心神，换上笑脸对艾利克斯说：“按照中国习俗，生孩子的时候要娘家人陪伴。我想把我父母接来美国暂时住一段时间，他们可以照顾我的生活。”

    “没问题！”艾利克斯说，“我们家那么大，你父母来了足够他们住了。”

    “谢谢。”我由衷的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是个女人。

    我想到实验室里永远愁眉苦脸的武云杰，他的能力不比我强多少，但是他一个人却要扛起一整座泰山。

    我偶尔几次见武云杰露出笑脸，都是他往自己嘴里塞一颗酸角糖的时候。

    对于武云杰来说，那种糖应该是有魔力的，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可是，每次糖吃完了，嘴里没味道了，他又会跌回到现实，面对这个残酷到连生存下去都困难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