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月之前。

    贾证道一如既往地忙着山庄相关的事务。上官裕把接待外宾的重任托给了贾证道，答应他会保证他儿子在地阙灵宫中获得巨大机缘。

    本想去听林暄授业的贾证道心中有些不满，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将来会借此机会大有出息，他也将就着答应下来。

    白天他去招待那些外宾，暗中阻止他们借机窥探镜术之秘，每次都要拖到很晚才能回家。

    不过让他很欣慰的是，贾枫每晚都会在院子里亲自等待自己回来。只是这两天贾枫似乎是在忙于修炼，每天晚上都会从卧室里传出修炼的声音。

    这天，贾证道和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不过当他打开门后，却没有看见贾枫的身影。

    “嗯？”

    贾证道有些愣住了，今天突然没见到贾枫，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此时一下人正好从门前经过，贾证道喊住了他。

    “枫儿不在家？”

    “回老爷的话，少爷下午就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听了下人的话，贾证道也倒是没想太多。毕竟地阙灵宫开启在即，贾枫一定是有自己的修炼打算，说不定是在哪儿修炼呢。

    如此安慰自己之后，贾证道笑了笑，心中对贾枫十分满意。然后回到屋子，简单吃了口饭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贾证道打开房门便发现贾枫屋门还是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还没回来？”贾证道感到有些奇怪。

    “说起来，枫儿自从秋日任务归来后，似乎也像变得勤奋起来了，难道是开窍了？”怀着心中的疑虑，贾证道也没有想太深，照例接待外宾去了。

    今日林暄很早就结束授业了，这也给贾证道难得的自由时间。

    招待完外宾之后，悠闲的贾证道突然想起林暄还没有离开。于是他加快步伐，连忙往大殿赶去。

    日头刚偏西不久，贾证道来得正是时候。当他赶到大殿时，庄内的其他长老与弟子们都挂着满足的表情离开了，就连庄主上官裕都一脸痴迷，丝毫没有注意贾证道的经过。

    贾证道微微有些吃惊，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

    “二庄主？！多日未见，听说你有任务在身啊。”镜像林暄来到贾证道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贾证道缓过神来，连忙向林暄行了一礼问好，却没发现他肩膀处有一丝极细的白线被林暄清除掉。

    “感谢祖师挂念。有一事我想请教一下祖师。”贾证道态度很是谦恭地说道。

    林暄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了对方想说什么，不过还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祖师，晚辈有一子，名为贾枫，现如今也是庄内弟子。我曾让犬子前来向祖师讨教，不知他表现如何，祖师是否满意？”

    看着贾证道满脸期盼的神情，林暄也有些不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了。

    尽管他现在只是一道镜像，实力远不足本体，但他依然能察觉到山庄内那股让他厌恶的气息。

    林暄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看见贾枫。

    贾证道愣住了，结果竟然和他想的大相径庭，让他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你难道不知道他最近的行动吗？”

    林暄这突然一问，暂时打消了贾证道的尴尬，随之换来的则是他的疑惑。

    听着那略带些严肃的语气，贾证道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就想到了前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难道枫儿有什么异样被祖师发现了？“

    贾证道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担心这样若会引起林暄的怀疑，林暄很有可能会直接饶过他直接对贾枫出手。

    “咕噜——”

    微微的咽口水声在此时格外安静的场面中格外刺耳，贾证道身后已经冒冷汗了。林暄表现得越淡定，他反而越慌张。

    林暄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贾证道的样子，恐怕把事实告诉贾证道的话，也难以让他相信。

    “算了，你回去吧，若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到后山来找我。”林暄说道。

    贾证道心神不宁地向林暄告辞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上官裕那儿汇报情况，反而是直接朝家大门口走去。

    或许是心情过于急迫，导致他一路上都没有停下脚步，连弟子向他打招呼都没有回应。

    不一会儿贾证道就回到了家附近。看着院子内袅袅升起的炊烟，贾证道知道，这是贾枫已经回来了。

    贾证道稳了稳气息，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吱——”

    推开门，院子里只有几个忙碌的下人，他们向贾证道行了一礼，然后又各忙各的了。

    “父亲回来了？”

    贾枫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贾证道循声望去，发现此时的贾枫身穿着灶衣，两眼炯炯有神，一改掉之前比较颓靡的神态。

    贾证道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贾枫会偶尔下厨做饭，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积极过。

    “嗯，今天那帮老东西没有给我找麻烦。不过，我儿心情似乎不错啊，甚至下厨了。”

    贾证道向后拉伸了一下后背，然后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喝了口水。

    没等贾枫说话，贾证道便自然地向贾枫问起镜术修炼如何。

    “回父亲，孩儿前段时间有了较大感悟，便找地方修炼去了，暂时没有修炼镜术。不过孩儿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提升，完全有信心在地阙灵宫上大显身手！”贾枫如实回答着，自信的语气让贾证道心中大喜。

    “好！不愧是我儿！哈哈哈哈哈哈！”贾证道大笑着，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满意目光。

    贾枫微微一笑，此时的他已经不是真正的贾枫了。他刚刚把实话说出来，也是吃准了贾证道对贾枫的放任态度。

    “哦对了，庄主宣布了一件事。此次地阙灵宫开启将会涉及大陆上诸多大势力，为了不让庄内弟子被集火攻击，在开启地阙灵宫前，庄内会先开放镜天水地的试炼，突围者方能有资格进入。”

    听了贾证道的话，贾枫眼神微微一缩，他没想到这上官裕决定事情竟然如此草率。先是推迟地阙灵宫，然后又临时决定开启镜天水地。

    贾枫心中怒骂着上官裕，这要是在他异界，哪里还能允许如此任性的庄主存在？

    “这镜天水地三十年才开放一次。不过这次开放提前了十年，庄主这样做，一定有他的深意。”贾证道缓缓说着，稍微瞟了一眼贾枫。

    “孩儿知道了，那孩儿便先准备镜天水地一事了。”贾枫行了一礼，尽量避开贾证道的目光。

    贾证道眯了眯眼。他能成为二庄主，察言观色向来毒辣。

    他一眼就看见贾枫似乎隐瞒着什么事情，心中咯噔了一下，担心贾枫真的会出现之前异样。

    “嗯。此事重大，所以过两天你还按例去你祖父墓前一趟，别忘了带上灵酒，你祖父最好这口儿了。”贾证道又喝了一口水，悠悠地说着，用余光偷偷看了贾枫一眼。

    “孩儿遵命。”贾枫应喝了一声，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目睹贾枫进到厨房内，贾证道目光有些呆滞了，他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贾证道便照常出门了。自从昨天他吩咐贾枫去祭祀一事后，心中一直不安着。源宫的长老也故意阴阳怪气儿地暗骂贾证道。不过好在这帮人今天不是很闲，没有给他找太多事。

    今日林暄还是很早就结束授业了。他回到后山时刚过正午，发现贾证道已经在院子中等他了。

    聂堇儿还在逆时之轮中，因此没人给贾证道看茶。安静的氛围让贾证道坐立不安，甚至连静心咒都没有诵念。

    林暄回来让他不安的心镇定下来，为贾证道看了一杯茶后，林暄也开始了他的谈论。

    “今日上官庄主向我说了，一个月后镜天水地要开启，所以地阙灵宫又被推迟开放了。”林暄说道。

    “啊，是的。还希望祖师不要怪罪，庄主他做决定一向如此，但他都是为了庄内弟子着想。”

    林暄听后点了点头，心中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我知道，上官裕那个心眼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开启镜天水地也可以，正好能让大家消化一下最近所学。哦对了，堇儿镜术也修炼的差不多了。我打算让堇儿也进入此秘境，可以吗？”林暄问着，仍然没有提起贾枫的事。

    贾证道点了点头。他有些惊讶，难怪最近看不见聂堇儿，原来是被林暄暗中派去修炼镜术了。而且听林暄的话，仿佛聂堇儿镜术已经修炼的很不错了。

    “当然可以。镜天水地只允许修炼镜术之人进入，若聂姑娘学成，我等自然欢迎。”贾证道惶恐地说着。

    “嗯，谢了。那最近就尽量不要碰酒水了。你也知道，镜术修炼比较忌酒，否则会在镜中迷失自我。”林暄略有深意地看着贾证道，让后者浑身发凉。

    “晚辈自然清楚。”贾证道暗地吸了口凉气，他听明白了，林暄这是知道他昨晚与贾枫的对话了。

    贾证道心神愈发不宁，如今林暄虽然不主动提起贾枫，却无时无刻不在拿话点他。作为人精的他此时也彻底明白了，贾枫可能真的有问题。只是林暄在主动等他问起。

    “祖师，我——”

    贾证道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过被林暄摆手打断了。

    只见林暄打了个响指，贾证道眼前的景色就瞬间改变了。虽然眼前还是一样的白雪皑皑，但那星星点点的泥黄色树叶让贾证道一眼就看出，这里是山庄外的那片枫叶林。

    “这里......”

    贾证道有些吃惊，他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周围什么时候出现了空间的波动感。

    随后脑中突然一闪而过的清明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身处幻觉之中。实际的他没有前往后山，而是来到了这片枫叶林。

    “什么时候中的幻术？”贾证道心中一紧，脑海中迅速闪过截至目前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你出大门的那一刻，整个山庄就中了我的幻术了。”

    林暄捻起地上的一片泥黄色枯叶，弄的沙沙作响。直到发现贾证道身上那道隐隐约约的异界气息消失不见后，他才呼了口气，彻底放心下来。

    “贾证道，你觉得现在是身处现实中，还是幻觉中？”林暄继续问道。

    惊醒过来的贾证道感受着空气中更加真实的冰冷感，但当他想起林暄那深不可测的幻术之后，即使是作为二庄主的他，一时间也无法分清现世与虚幻。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贾证道咽了一口唾沫，有气无力的说出来“现实”两个字。

    林暄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扒开地上的积雪，露出了下面的枯叶。

    “应该就是这里了。”林暄喃喃着。

    贾证道伸了伸脖子，好奇地看着林暄的一举一动。突然，一道模糊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很是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看我！”

    “......看我！”

    贾证道望着四周，发现并没有人，但这道声音确实货真价实的存在的。

    林暄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也听到了那道隐约的声音。

    “听见了吗？”他问着贾证道。

    贾证道点了点头

    “二庄主，你觉得现在是身处现实中，还是幻觉中？”

    第二次同样的问题，却让贾证道心中逐渐冰冷下来。此次他思考了更久，同时心中的声音也在不断回响着。

    “......看我！”

    “......爹，看我！”

    贾证道猛地睁开眼睛，他终于辨认出了这道熟悉的声音，正是贾枫。可他四处寻觅，都没有找到贾枫的身影。

    当他寻觅的时候，那道声音也戛然而止，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贾证道把目光逐渐收了回来，他看着林暄，坚定了些，再次说出来“现实”两个字。

    看到贾证道坚定的态度，林暄明白，这是代表贾证道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了。

    “人们都觉得，一些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事实并不如此，即使人们忘记了一切，时间仍然会记录下来。就像我们照镜子时，所作下的一切都被镜子记录下来。”

    林暄的话虽然好懂，但在贾证道听起来宛如是触碰到了镜术另一面的秘密。此刻他有些明白之前长老和弟子们那么痴迷的表情是为何了。

    随着林暄的声音逐渐空灵，周围的景象也在迅速变化。皑皑白雪褪去，泥黄色的枯叶重新化作火焰，点燃了这片枫叶林。

    “这是......”贾证道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他感受到了镜术的气息，却不知道镜术能有这般威力。

    “这是镜子里的记录，贾父。现在，你依然处于现实中。”

    林暄这次没有三问贾证道，而是直接给出了他答案。

    “贾枫的真相，你现在就可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