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示威自由，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之一。

    法律规定，公民依法享有在公共场所以结队行进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意愿和请求的自由。这是公民只有同其他人结合在一起才能行使的权利，属于政治权利范畴，是人们表达自己的要求和政治情绪所采取的一种形式。

    传闻，在旧世界的某段历史时期，夏国也曾面临过亡国灭种的危难，无数的有志之士走上街头，用生命为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和希望呐喊，并试图唤醒更多麻木无知的木偶和傀儡。

    或许是为了纪念那段时期，又或许是现实的需要，这项权利被普遍保留了下来，并被记录在了庄严的法律条文之上。

    只可惜，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并不是所有的法规都能得到尊重，也不是所有的律令得到落实。

    在长期的生活压力之下，人们渐渐地领悟到，自己权利的范畴，往往与那些空洞的文字无关，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无形之中其实都已经规定好了，自己只需要按照那条枷锁，任劳任怨、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就可以了。

    可偏僻很多时候，命运并不会因为你的苦难而去可以宽恕你，反而像是欺软怕硬的流氓，故意盯着本就弱势的群体肆意折磨，直到那张名为“老实人”的标签被撕得粉碎，人们才会意识到：

    原来好人不该过得这么窝囊。

    城东，这片曾经被遗忘在历史尘埃中的老旧工业区，如今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却不是因为拆迁，也不是因为改建，而是因为三万六千多条普通底层劳动人民的性命，因为这三万余人家属不甘忍受命运的嘶喊和呼唤，这才换来了这么一点儿少得可怜的、见不得光的关注。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这句话，对，也不对——至少并不总是对的。

    武局的工作效率很高，当第一位武者对天鸣枪时，潜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怯懦，会及时浇灭燃烧的热血与豪情。在生死面前，人们才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勇气是如此的娇弱。

    当领队的几十名“勇者”被抓捕之后，剩下的几千名游行者似乌合之众乱作一团，在暴雨的冲刷下，不仅没有顺利解散，反倒是发生了几起惨烈的踩踏事件。

    游行的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任何结果。

    无人出面、无人发声、无人对此事负责，甚至连媒体都不会如实报道这件事的细节。

    一群人不远千里，心心念念赶赴家乡，所求的，不过是对家人安危的一份了解，只可惜，哪怕是这样一件小小的要求，竟是难以满足。

    游行无果而终，可心念亲人的人们，又岂会轻言放弃呢？

    大雨很快停歇，许多人就地驻扎，依旧停留在工业区的门口，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就这么静静地带着，就这么抱着细微的希望，无助地等待着最终的答复。

    下午的烈日照样猛烈，没有因那场短暂地暴雨削弱一分，甚至还增添了些许潮气，让这片天地宛如蒸笼之中。

    数千人的队伍，走了大半，零零散散还剩下近千人留着，他们分散在厂区周围，用廉价的毅力固执地和命运做斗争，殊不知，命运的眷顾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降临，苦难却可以……

    异变是突然发生的，未给人留下一点儿的反应时间。

    ……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太阳已渐西斜，天地间的燥热消退了少许，但仍有几分沉闷。郝忠杰有些待不下去了，不是因为忍耐不了这里的高温，比这更艰苦的环境他也不是没待过，实在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厂头催的太急。

    每多待一小时，就意味着少一小时的工钱，再加上擅离职守的罚金、雇工友代班的开销，这些加起来，足以压弯一个中年男人的脊梁。郝忠杰熬不下去了，尽管没能等到老父亲的消息，尽管还没来得及看儿子一眼……

    郝忠杰拿出已经碎屏的手机，借着慢到把人急疯的网络，订了一张最便宜的无座票，今晚就可以出发，回到那个让自己痛恨了数年的血汗工厂。

    一想到从今往后，可能就再也没有人免费替自己带孩子了，郝忠杰就是一阵心痛，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为父亲的不幸遭遇而难过，还是为突然增加的经济压力而苦闷，儿子是不可能带到身边的，自己根本负担不起沉重的学费，留在老家呢？总不能让他大姨免费带孩子吧，少不了又是一笔花销……

    这位平凡而又历经沧桑的父亲一边纠结日后的苦难，一边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我爸就在里面，现在生死未卜，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连个面都不肯露，你们呢，除了像块木头一样在这站着还会干些什么，连个屁都不敢放！”

    工业园区门口，一个神情激动的男子对着驻守在此的武局守卫破口大骂，就差直接动手了。

    “这是上级命令，请保持冷静，否则我们不排除使用武力！”武者守卫一脸严肃的回复，事实上，自从经历了上午的事情后，为了防止这些人再次闹事，武局已经加派了更多的戒备人员，并且授予了更多的镇压权限，务求保证案发现场的完整。

    “排除？老子排你大爷的！”男子面露凶相，抄起一根铁棍对着守卫脑袋上就砸去。普通人又怎么会是武者的对手呢，见对方情绪错乱，守卫目光一凝，身子一侧躲开了攻击，直接一个枪托就将他砸到在地，随后丢出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队友将其带走，公共场合袭击武局守卫的，已经构成严重的违法犯罪了，刑事处罚的逃不了的。

    “你们欺人太甚！”

    分散在周围的遇难者家属们被这一幕所吸引，纷纷围上前来，喘着粗气与武者对峙，有的沉默不语，有的面露凶光，有的破口大骂，可就是没有人敢冲上前去把受伤昏迷的男子救下。

    “儿呀，有乾呐，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一个老太太突然在门口坐下，抱着领队守卫的大腿嚎啕大哭，明明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可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那个被拖走的男子。

    “老太太，请您让开，不要妨碍公务！”领队守卫看着摊在自己身上的老人，不由得眉头紧皱，抬起被抱住的左腿，不停地拖动着，可就是挣脱不开这层枷锁，反倒是让老人家哭得更大声了。

    “你们……这群杂碎……都得死！！！”

    不知何时，那名被人拖着前往厂房内临时看押处的男子，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在说话的档口，他的身体开始呈不规则地扭曲，全身的骨骼发出渗人的“咯吱咯吱”声，即使远在正门口的众人，也能听到那种诡异的声响。

    “啊！”原本还在拖着男子行走的那名守卫，突然之间就动不了了，脖颈之处被一只灰暗扭曲的手掌锢住，整个人直接离地而起，双脚疯狂地颤抖，却连最基本的晃动都做不到。

    此时，异变男子的突然扭转，直接转动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门口的方向，灰暗的脸庞上爬满了扭曲的黑色细纹，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纹路，漆黑色的瞳孔闪耀着摄人心魂的邪光，血红的尖牙突破了皮肤的束缚，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搭配上狰狞而又丑陋的笑容，将园区大门外聚集的人群吓得直哆嗦。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守在外面的众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Sam值狂掉，慌不择路四散而逃，至于趴在领队守卫大腿上的那名老太太，更是直接被吓昏过去了。

    “路昃！”领队守卫对着被举起的队员大喊，周身鼓荡起一道骇人的气势，显露出玄阶武者的修为。

    异变男子显然不在乎领队的威慑，依旧张狂地笑着，枯槁的手掌上浮现出充满死气的鳞片，手指微微用力，伴随着“咔哒”一声，那名队员的脖子直接扭断，生命之火迅速熄灭，一股枯败的死气萦绕而起，随后，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向了一旁。

    “警戒！”领队守卫睚眦欲裂，心中的怒气升到了顶峰，在他的召集下，工业园区主门附近的巡视守卫迅速集结，呈半圆形将异变男子团团围住。

    “目标高度危险，属极危分子，格杀勿论！”

    在领队的命令之下，守卫们不敢大意，直接子弹上膛，透露着危险气息的轻型冲锋枪纷纷瞄准敌人，在一阵火舌喷涌的枪击声中，异变男子的身体被子弹雨穿透，如同破布一般击倒在地，没了动机。

    解决了吗？

    领队的目光紧盯着倒地的男子，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桀桀……”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阴冷的怪笑，领队的心脏猛地一跳，慌乱之中紧急调动灵气，挥拳向身体左侧击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使不出一丝力气。他木然地低头，惊惧的目光中出现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枯槁手掌——从自己的脊背贯穿而过，穿透胸腔，出现在自己的胸前，那手掌正心处，赫然是一个鲜活跳动的心脏：我的心脏。

    领队机械般地转动脖颈，在数十名守卫持枪对立的那片区域，除了一摊血迹，哪里有这个男子的影子！

    “你是……怎么……”

    领队至死也想不明白，异变男是怎么穿透这么多守卫的封锁，闪现一般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队长！”守卫们在“尸体”消失的刹那就反应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领队被掏去了心脏。

    在一阵疯狂地怒吼声中，雨幕一般的烈焰洪流再次将异变的男子吞没，然而悲剧却还在一次次地上演，无论被击倒多少次，这个可怕的恶魔总能在枪声停歇之时，带走一条又一条生命。

    武局的基层守卫以灵阶武者居多，对于灵阶这个层次而言，热兵器依然具有强大的威胁，所以守卫们的攻击仍以火力覆盖为主，而在在灵阶武者体魄的加持之下，枪械的威力能最大程度上发挥出来。

    这种模式的弊端也相当明显，当一名武者过分依赖武器的帮助时，自身的警戒性和战斗意识就会在无形中削弱，在面对仅凭肉身就可以无视枪械的强敌时，这一缺陷就会无限放大出来，而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明了：那就是死亡！

    当更远处的巡视守卫闻讯赶来之时，正门的守备力量已被屠戮殆尽，只剩下一个张狂的恶魔，在尸山血海之中肆意地狂笑。

    “集火，火力压制！”

    新来的领队是一名异能者，他一眼就看出了异变男的诡异之处，下令用火力困住对方的行动范围。

    “冰语咒-封锁！”

    异能者领队并没有因眼前的惨状而慌乱，他凌然而立，手臂前伸，手指并拢合成剑指，对着困于枪林弹雨中的恶魔念念有词。

    下一秒，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连狂躁的弹药都无法压制这深入骨髓的冷寂。六道繁杂的冰蓝色符箓凝聚在异变男周围，深蓝色的光芒中散发出冰冷坚硬的锁链，碗口粗的冰锁从符箓之中“喷涌而出”，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将异变男子层层捆住，尖锐的冰棱从锁链之中刺出，直接贯穿异变恶魔的身体，刹那之间，便将其刺得千疮百孔。

    持枪守卫们纷纷停止了开火，看着冰封成一团的敌人，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毕竟，他们可是从远处就看到了恶魔无惧子弹的恐怖能力。

    “碎！”

    随着异能者领队一声大喝，这座高达三米的冰之囚笼轰然破碎，囚禁其中的异变男子也随之碎成了数块，而后破碎成渣，彻底断绝了“再生”的可能性。

    在场的众人也终于深呼了一口气，面对如此诡异的怪物，无论是谁也轻松不起来。

    “终于结束了，三队是怎么招惹到这么个恐怖的家伙的，居然全军覆没了！”

    “确实可怕，要不是我们队有凌队长在，谁能搞得定这么个诡异的东西。”

    一想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即使是纪律严明的守卫也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都安静！”凌肃是一名玄阶的异能者，隶属于异能局，在这次联合任务中担任武局巡视支队第五大队的临时队长，在队伍中具有一定的威望。

    在凌肃的一声令下，所有守卫迅速恢复了寂静，武局之中虽然也有异能者的存在，但和专业的异能局相比，差别大了绝对不止一个层次，这也是这群心高气傲的小伙子们如此钦佩凌肃的原因之一。

    突如其来的这场变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让武局付出了一整支守卫队的惨痛代价。凌肃立即预感到其中的阴谋，直接向上级汇报了此地的情况。

    “去看看外面的那些家属怎么样了，有没有及时疏散。”

    异变发生的实在突然，若是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的普通人遇到这些恶魔，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人间惨剧。

    随行的副队长曲意立即率队探查，结果不足五秒，曲意就一脸惨白地退了回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凌肃身边：

    “队长……我们……被包围了……”

    听到此话，凌肃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个闪身，跳到了头顶的厂房之上，登高远眺，工业园区外的场面尽收眼底。

    放眼望去，人群惨遭屠戮的景象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毛骨悚然的一幕：

    数以百计的人们，在灰暗邪气的附着下，纷纷化作了残尸败蜕一般的怪物，暗淡的皮肤，狰狞的面容，有的甚至变异出了尖角和骨翼，这一幕，与历史上发生过的妖魔袭城并未有什么差别。

    灵觉敏锐的怪物们，似乎感知到了来自人类的窥视，带着记忆中模糊的怨恨和痴妄，向着园区内的守卫们袭来。

    这一幕，让凌肃想起来平时仅存在于记忆中的一个词：

    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