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轩

第38章 不信天命,不敬鬼神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修灵纪以来,人类的社会模式似乎正朝着一种新奇的方向发展,变得越发魔幻,越发离奇。无论是城东工业区爆发的惨案,还是西郊水库卷起的风云,似乎都没有对主城区产生多大的影响。

    晚饭后的老人照例在街道上散步,早早完成作业的小学生在广场上享受着童年的喧嚣,至于那些游离于体制外的打工人……大概和两百年前没什么区别,加班熬夜总是常态,日复一日的过着“前途光明”却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然后将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到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如此循环往复,源源不绝。

    城市与郊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铁幕,彼此互不牵连、互不干涉,互不……关心。

    城西,一处幽静的巷子里,岁月的冲刷斑驳了这片楼群外涂抹的白漆,留下了昏黄古朴的印记。同样是几十年的老建筑,同样见证了天陵这座城市数十年的变迁,偏偏有些成了市重点保护文物,禁止改造,禁止拆除,有些却成了岌岌可危的危房,一圈“拆”字,万贯赔偿。一时之间,说不清是谁该羡慕谁。

    这家经营了几十年的茶楼就坐落在这处即将被划定为拆迁区的巷子里。茶楼主人是一对夫妻,老俩口在这里搭伙过了一辈子,养育了一双儿女,又开始照看年幼的孙儿。如今,拆迁的通知刚刚下达,夫妻俩还没缓过神来,倒是远在他乡的儿女,平日里电话都舍不得打一个,现在像是闻到了鱼腥味的猫儿一般,一副比谁都积极的样子,恨不得当天就飞回家来,盯着老父亲把协议和遗嘱签了。

    “世情薄,人情恶呀!”茶馆二楼,一位悠然煮着清茶的青年忍不住感概了一句:“等这茶楼拆了,以后在想找这么一处清静的场所可就难了。”

    这家茶楼在天陵也算是老字号了,只可惜,由于老一辈的逝去,茶楼本身又跟不上时代的变迁,使得整家店铺的生意极为惨淡,若不是茶楼本身的产权属于老夫妻俩,估计早就撑不下来了。

    “哦?徐先生居然有如此雅兴,开始关心这世间俗事了。”青年对面坐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怪人,黑色的兜帽一戴,便只看见一个瘦削的下巴。再加上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在其身边环绕,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似真似幻的缥缈感。

    “称不得雅兴,不过是寻常无聊时的一种消遣罢了。”徐离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了虚无缥缈的信仰奉献一生?这种话糊弄糊弄外人也就算了,真要把自己给绕进去了,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会遭人耻笑的。

    “说起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黑衣人淡淡地问道。

    “还凑合吧。”徐离端起精致的茶杯,轻轻吹去了表面的一层薄沫:“白家的小子横插了一脚,打乱了原本的计划,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细细打磨这块璞玉。谁承想造化弄人,封印突然松动,导致这次的司命石格外纯粹,一般的实验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可偏偏这次的037号是又个绝佳的容器。如此绝妙的巧合就这么诞生了,让我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天命使然了。”

    “怎么个绝妙法?”黑衣人像是被勾起了兴趣。

    “眼睛,除了特殊的双系异能外,他有一对特殊的眼睛,可以看透世间绝大多数的虚妄,而这,正是我们所亟需的。一双超凡脱俗的异瞳,所能容纳的能量,根本不是以往的那些凡夫俗子所能媲美的。这一次,成功的概率相当高。”

    “那可真是……”黑衣人的声调变得极为低沉,沙哑的嗓音似地狱的恶魔冲着人间呓语:“障碍都扫清了吗?”

    徐离看了对方一眼,对其身上发生的变化并不意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最无解的东西,可只要善用它,你就会发现,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佛教有七戒:贪嗔痴恨爱恶欲,凝聚了七戒之力的心咒,会最大限度激发人心中的恶念,DC区的异变是赠与这座城市的第一重大礼;西郊的鬼蛟生性诡诈暴虐,会与人族不死不休,足够牵扯住秦隶那个暴力狂了……说起来,天陵也算是一处风水宝地了,整整三座秘境环绕,却依然能坚挺到今天,就算仅是废墟之上建起的一座新城,也足够令整个世间震感了。”

    “天陵的云阶强者不少,但因为秘境的威胁,大部分都镇守在秘境内的人族壁垒之中,很少干涉外界的事宜。军区的战力大都坚守在北部的云谷,不足为虑。如今,南部的陵江秘境出了些岔子,天陵各部的高端战力大多齐聚陵江水域,无暇他顾,如今的天陵,就是一头拔了牙的老虎,除了虚张声势,再无任何能耐。”

    徐离对天陵的布局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可以如数家珍般分析出天陵市如今的处境,并不断的诱导这局势向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就像一位老谋深算的棋手,永远在为更远处的棋局出谋划策。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不希望这一次再出差错。毕竟,神的旨意,本就不容忤逆……”

    茶室里的光线突兀得暗了片刻,只一晃眼,眼前这个笼罩在黑衣之下的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徐离对此却是见怪不怪,他举起手中的茶托,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茶水,泛绿的茶尖在杯底飘荡,让人不禁想起江中随波逐流的水草,柔顺、细腻,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些油腻到令人作呕的存在。

    “哼!”

    随着轻磕的一声,茶托落在了桌面上,杯面的茶水微微震荡,在灯光下映着徐离的倒影,冷峻的面庞上看不出多少情感,深邃的眼眸更是如一汪深潭,古井无波,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当然……”

    九鲤湖,一个称不上特别出彩的名字,和所谓的“神湖”“圣湖”比起来,显然不在一个层次,在世间的知名度也不高。可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名称,其实还是借用自闽越省的一处道教重地,与夏国的祈梦文化有着不小的渊源。

    也不知道天陵中学的第一任校长是怎么想的,就因为听闻有人在湖里放生了九条鲤鱼,就将这座人工修建的湖泊命名为此,也不怕人家景区告学校侵权。

    所幸,如今的天陵早已不同往日,就算是跑到隔壁城市的大街上去问,也未必有人知道有“天陵”这么座早该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城市,更别说一座学校中的小小湖泊了。

    九鲤湖,说大不大,但好歹也占据了天陵中学南北校区中间荒林的大半区域,使得高中、初中两部之间多出了一条无法横跨的鸿沟。

    整片湖泊呈长条形,如果非要细分的话,有点儿像两端微微朝上的月牙,弧度不大,勉强可以看出拱卫北校区的轮廓。而这,也常常被一些好事者拿来说事,说什么这是学校偏袒北校区的根据。对此,校内的知情人大多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笑话!学校“重北轻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差直接写在校门上了,还用得着外人去说?

    表面上看,这座湖泊是隔绝南北两校区的天堑,从各种意义上保留了最大的神秘感,为天陵市的都市秘闻贡献绵薄之力。

    然而世间万物,又有多少真的如肉眼所见那般简单呢?

    在校方的刻意忽略下,这里成了一片永久处于荒林状态的待开发区,这一“待”就是整整一百一十年。看似平平无奇的一片校园荒地,有凭什么能够彻底隔绝外界的侵扰,独享百余年的清静呢?

    在大多数天陵学子的心中,这一切始终都是一个谜。

    天陵中学本就坐落于城南郊区,都市化程度相对较低,相较于市中心的灯红酒绿,夜幕下的校区竟显得有几分冷清。月初的弦月似孤独的吊钩,静静地悬挂在幽蓝的天幕之上,周边仅有几颗零散的星辰拱卫,更添些许萧瑟。

    湖面,粼粼的波光映着空中的月牙,时不时地吹过几缕清风,将这份温润的清凉带给两岸的深林。

    明明只是初秋,正是鸣蝉享受最后欢愉的时刻,然而两畔密林中的生灵们,却似集体按下了静音键一般,不敢露出半点声响,像是害怕惊扰到某位史前凶兽的安睡,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天性。

    “终究,还是来了吗……”

    湖心深处,不知何时,竟凭空多出了一座八角凉亭,朱红的柱子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幽光。凉亭周边,看不见过道和轻舟的影子,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依靠在凉亭的柱子旁,静静地看着湖面的倒影,像是在与一位久违的故人交谈,又像是在寂静清风中自言自语。

    除了微风拂过亭子的轻语声,除了湖面荡起波纹的涟漪声,此情,此景,这片天地,便只剩下无限的静谧与安宁。

    夜幕之下,这片由人工挖掘,引衙河之水蓄成的湖泊开始浮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光景。月光如水,在清风的牵引下化作缕缕细丝,在湖心亭外的水面汇聚、交织,渐渐的化作一匹凝白的绸缎,在湖面之上随风游走,宛若月光之下的精灵在人间嬉闹。

    没有石破天惊的震撼,也没有破碎次元的灾变,更不存在某只吞食天地的远古凶兽,今天的月夜,平静得和以往并无多大差异。

    除了……

    静谧的夜色之下,浓郁到近乎凝为实质的暗元素自湖心深处涌出,似无数忠诚的卫士在湖心亭的周边汇聚,那种纯粹到极致的黑暗本源气息足以威慑方圆百里内的所有生灵。如今,却被紧紧的束缚在一片亭子大的狭小空间内,而这,似乎还远远不是它的极限,这份足以毁灭天陵的能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缩、凝聚、细化、重组……

    如同最精密的零件那般不断压缩现有的空间范畴,将庞大的能量汇聚成尘埃一般的微小颗粒,只为缔造出那件应天命而生的圣物。

    “成了!”

    亭中女子发出了一声喜悦的轻唤,尽管未见她有何操作,但从她额角低落的汗珠便可以看出,她才是这一切神迹的源头。

    这道来自九鲤湖深处的本源之力已经凝结成了一颗玻璃球大小的珠子,此刻正静静地安放在这片由月华织就的锦缎之上,看上去与普通的珠子并无二致。纯黑的球体内部点缀着几粒星芒,似这片天空的倒影,宁静,悠远,却始终带着几分凄凉的美感。

    一切都如预想的那般,未曾出现半点差错,隔着皎洁的月华,这颗注定非凡的“玻璃球”就这么飞到了女子的手中,奔向了那本该属于它的命运。

    “这就是司命石呀。”女子朱唇轻启,看似惊叹,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没落:

    “这世间,又有谁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不信天命,不敬鬼神……终是南柯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