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殿内，众人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地盯着镜子，在青幽的光芒下，场面有些瘆人。

    许久，一个人感慨道：“世间真有如此纯粹的人？”

    钱婆婆回过神来，对着沈梧桐笑了笑，然后惊醒青天的人：“各位，问心殿的考验已经结束，此事可算了结？”

    青天天主放下镜子，盯着沈梧桐，眼神晦暗不明。如此纯粹的人，如此强大的道，让他觉得不太对劲，可是，问心殿将对方的记忆完全呈现出来，他并没有发现不妥，众多太上长老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沈梧桐疑惑地看着青天天主，不明白他为何盯着自己看。

    钱多多说道：“既然事情结束了，我也该离开了，青天天主不要为了人情的事情因小失大，闹了笑话。”

    青天天主眼中闪过不悦，拂袖道：“多谢黄天天主提醒，不送。”

    钱多多的分身直接消散，钱婆婆的分身带着沈梧桐走出问心殿。

    钱婆婆说道：“叶落，你这一下可是打了不少人的脸，你没有看到他们一开始的表情，那是精彩至极。”

    沈梧桐有些尴尬，钱婆婆可以当着青天的面调侃众多太上长老，但他非但不行，连倾听都有些胆颤。

    他只是实力低微的弟子，如何扛得住众多太上长老的怒火？

    希望青天的太上长老们心胸宽广些，虽然被天主和钱婆婆连番挤兑，但仍然心平气和，不会将气发在他身上。

    来到问心殿外时，沈梧桐有些诧异，他以为外面只有四师兄，不料武舞云在这里，还有不少穿着青色、赤色长袍的人，连穿着绿袍的人也来了一个。

    照例行礼时，沈梧桐才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个穿着白袍的人，戴着手铐和脚铐，跪着地上，那人似乎注意到沈梧桐的目光，将脑袋缩进白袍里。

    沈梧桐觉得眼熟，去看地上的镜子，但随即感到失望，因为镜子内只有头发，看不到对方的脸。

    “师兄，这是何意？”

    武舞云解释道：“调查我哥哥失踪的事情时，发现了一些线索，但收获不大，于是青天打算使用问心殿第三层问道的力量，想看看能不能查出重要线索。”

    沈梧桐望着跪着的人，白袍一尘不染，整洁如新，但她头发凌乱，露出的脚踝和手上面红青两色混杂，伤口碍眼，气息萎靡，显然受过刑。

    他刚刚品尝过问道的威力，即使上一秒记得自己是在九天清微宗的百合别院内松土，但当他来到院子内时，他全然忘记了九天清微宗的事情，以为自己在故地从未离开。

    用去了几天时间，他才从蛛丝马迹中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借用问心殿的力量，使用了封鬼术和杀鬼术，才从问道的力量中醒了过来。

    如果让她去承受问道的考验，那么她灵魂必定受创，即使不疯，也会成为傻子。

    沈梧桐说道：“问心殿第三层问道的力量属实可怕，即使闯过登天梯，也不一定能够安然通过问道的考验，更何况她只是普通的昼天弟子，状态也不佳，能够承受问道力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果她嫌疑不大，我觉得没必要开启问心殿第三层，第一层问心就足以查明事情。”

    青天天主见第二个需要经受问心殿考验的人还没有进来，于是走出问心殿，听到了沈梧桐的话，反驳道：“嫌疑不分大小，只分有和无。”

    沈梧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凡事都依赖问心殿，青天的调查手段和追查能力，可见一斑。

    虽然昼天的执法殿组织架构和人员更加完善，但他们只能调查昼天的事情，涉及到核心弟子和太上长老的话，最多做一些辅助工作。

    青天受制于人手，无法展开精细的调查，而且他们实力强地位高，让他们与昼天的人一样与嫌疑人长谈，从话语的蛛丝马迹中发现线索，或是小心地搜查重要场所，而不是使用精神力一探而过，这显然不太现实。

    问心殿的力量强大，还能对皇境武者产生作用，青天的人在调查进入滞缓时，都习惯于使用问心殿来探查重要线索，推动调查。

    沈梧桐想起便宜师父和跪在地上女人的不同境遇，青天说师父证据确凿，是叛徒内奸，不能进入问心殿，不能与他对质，但眼前这个女人，受过刑，状态极差，只有嫌疑，却要承受问道的考验。

    沈梧桐又想他自己的遭遇，因为便宜师父的招供，他同样有嫌疑，但幸亏有黄天的保护，他免去了刑罚，只需要进入问心殿。

    沈梧桐脸带微笑，淡然说道：“天主说得有道理，不过，晚辈能够安然出来，已是幸运之极，也希望将这份幸运带给其他人。”

    沈梧桐指着跪在地上的人，继续说道：“天主，此人曾是晚辈老师，与魔猿山主相比较，她还教过晚辈几天，恩情不浅，晚辈不忍心看她受苦，不如免去问道的考验，只开启问心殿第一层如何？”

    青天天主本想立刻拒绝，一个黄天的弟子而已，凭什么教他做事，不过，话语到嘴边，他想起了欠下的人情。

    于是，他扯出一丝微笑：“我欠你人情，自然愿意听你的意见，但此时涉及到赤天，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

    沈梧桐转头看着武舞云，拱拱手，思考着应该晓之以理，还是挟恩求报。

    武舞云率直地说道：“既然秋兄开口求情，我自然不会不同意。问心殿第一层、第二层或是第三层，于我而言，并不差别，我只求能够得到有用的线索。”

    跪在地上的华倩身体一颤，眼圈忍不住潮湿，原本以为靠得住的人纷纷离去，不曾料想到最后为她求情，帮助她的人是她曾经恨得牙痒痒以为长着榆木脑袋的人。

    武舞云主动开口，沈梧桐省去了纠结的烦恼，传言赤天的人性格爆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如今一看，传言不实呐。

    沈梧桐对着青天天主说道：“我老师体弱，状态不佳，还望青天天主和各位太上长老稍微照顾一二，多谢。”

    青天天主微微颔首，能够如此轻松解决钱多多设下的圈套，偿还人情，他有些满意。

    华倩挣扎地站了起来，跟着青天天主往问心殿走去，头依旧低着，用头发遮挡脸庞，稍微偏头，躲避沈梧桐的视线。

    沈梧桐目送她进去，没有着急离开，给钱婆婆传音问道：“她的爷爷不是绿天的太上长老吗？为什么还遭受了这样的待遇？”

    钱婆婆有些唏嘘，叹了一口气，传音解释道：

    “当初赤天想将手伸进绿天，插手绿天的事务，掌控绿天的权力，而华长老不是丹家的人，备受排挤，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联姻。

    “女方就是华倩，男方叫做武舞天，是武舞云的哥哥，结果，武舞天在婚前神秘失踪，联姻失败，华长老两边不讨好，成为了绿天的边缘人物，权势不再。

    “即使华长老不迁怒华倩，有意保护她，但武舞天的事情又重新提了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敢出来为华倩说话？”

    沈梧桐若有所悟，这样说来，似乎华倩非但没有嫌疑，反而是受害者，而绿天的嫌疑不少，与丹家合作的人嫌疑也不少。

    既然如此，青天和赤天为何不调查绿天，不将这个穿着绿袍的老人带进去尝尝问心殿的威力，而是让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进去接受拷问？

    宗门果然连根须都糜烂了，师姐说得对，宗门的规矩是用来束缚昼天和夜天的，其他天的人自有另外一套规矩。

    沈梧桐给武舞云传音问道：“师兄，这段时间内，可曾查到线索？”

    武舞云有些沮丧，距离哥哥失踪已经过去了十年，就连他自己也失踪了五年，虽然对于王境武者而言，五年、十年并不长，但对于隐秘的线索而言，实在太长了。

    “时间过于久远，许多线索被有意无意地破坏，就连我失踪的事情，也很难查清了，只能尽力而为。”

    沈梧桐点头，能够理解对方的沮丧，赶紧安慰他。

    与武舞云聊了一会，钱婆婆插入两人的传音，问道：“小云，你后妈的事情怎么样了？”

    武舞云有些尴尬，连忙看了一眼沈梧桐，发现他在发呆，内心松了一些，当着别人的面，被问到这种事情，他难以适从。

    沈梧桐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一直以为只能单对单传音，如果群体传音的话，只能将一句话说上许多次，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但钱婆婆竟然直接将话塞进他的传音秘术中，这种对于元气巧妙的应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暗自琢磨了一会，发现自己没有琢磨明白。

    等到他回过神时，发现武舞云离得有些远，钱婆婆脸上露出疑惑不解，不由感到纳闷，就这么一小会，他们背着自己传音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