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辱我袍泽者,死!
此话一出,高勃和陆昭齐头侧面看向李跃,皆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愤怒和羞愧!
许离凭借一己之力救了他们,李跃竟仗着自己的身份威逼利诱许离,想要夺人所好!
实在是小人行径!
非君子所为!
高勃紧握双手,勉强笑道:“李幢主,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这匹战马……”
“闭嘴!你是什么身份!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资格!”李跃厉声喝道。
以身份压人。
窝里横!
这话不止是对高勃说,更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大有许离一介兵卒,而他身为幢主,能够看中这匹汗血宝马,是许离的荣幸!
许离拍了拍手,撑膝站了起来,咧嘴笑道:
“如果他没有名字,给你倒也无妨,但他有了名字,就是我的兄弟,伙伴,袍泽。”
“袍泽是不可予他人的。”
李跃脸色难堪,没想到这小卒如此不识趣,直接拒绝了他,
他正想出言威胁许离,但见站起来的许离高出他一个头,压迫感十足,刚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许离舒活了下臂肘,盯着李跃道:“还有,高勃和我出生入死,也是我的袍泽。你侮辱我的袍泽,就是在侮辱我。”
李跃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下一秒脸面却展了开来,呵呵笑道:
“方才是我失言,我向高队主赔罪。”
“噌!”
他的话音刚落,刀声乍起,寒芒刺目!
李跃阴冷的笑容在空中飞旋,片刻后就和身体一齐向坡下滚去。
许离顺手扯下他的衣布,擦拭渊龙上的血迹,深幽道:
“辱我者,死!”
谁都没有料到许离会暴起杀人,还是这么地干脆果决!
坡下的乞活军士见到这一幕,不明就理的他们顿时紧张不已,骚乱声如蜂群嗡嗡作响!
高勃心中感动不已,完全没有想到许离会维护他的颜面,但以下犯上,杀死幢主,这可是死罪!
“许兄弟,你闯大祸了!”他急得手拍大腿。
许离歪头笑道:
“李跃破坏汉人内部团结,定然是已经投降了羯赵!”
“我手刃叛徒,闯了什么大祸?”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扫向了陆昭。
陆昭浑身直颤,寒毛耸立,不自觉后退一步,抱拳朗声道:“许兄弟以一人之力击溃五十人的羯赵骑队,挽救我等五百六十一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是天大的功劳!”
“李跃忘恩负义,以军职压人,窝里横斗,破坏我们内部团结,定是已投降羯赵!”
“许兄弟不仅无罪,反而为我们铲除祸端,又立下了一大功!”
高勃眨着眼睛,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就把黑的说成了白的,而且有理有据,让人无法辩驳。
反正人已死,死无对证。
就他和许离、陆昭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心念一转,这李跃确实该死!
做俘虏时一声不吭,被解救后就摆谱显官威。
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
这种人,杀得好!
高勃抿嘴,一手抓握许离的手腕,振臂高呼道:
“兄弟们!许兄弟乃是我们乞活军的英雄!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无双战神!”
“有他在,我们定能战胜那些残暴无道的胡人,夺回我们的家园!”
陆昭极度配合地扬起右手,高声道:“夺回家园!夺回家园!”
五百六十名乞活军士眼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高呼道:
“夺回家园!”
“夺回家园!”
“夺回家园!”
许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才不是什么狗屁英雄战神!
这鸟高勃不遗余力地吹捧他吹捧他,真就是跟造神一般……
他接受不了。
但当他看着坡下的人们一脸热切地盯着他时,他忽然明白了高勃为什么要这样做。
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
一群败犬从囚笼中被救出来。
身体虽然没有了束缚,但他们的心灵却无处安放!
永嘉之乱以来,长江以北的汉土上已经战火纷飞了近五十年。
在这至暗的乱世,汉人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汉族男人被胡人奴役为囚隶,女人和小孩成为了胡人的肉食。
这个时代的汉人已经没有了生而为人的权利,更别提最基础的温饱需求。
所以汉人已经仇视胡人到了骨子里。
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但他们办不到!
文明被野蛮践踏,他们却无力守护自己的文明,无力守护自己的家园故土!
所以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寄托在天地鬼神的身上!
在这样的愿景下,佛教应运大兴!
佛学的生死轮回,给予了人们极好精神的寄托。
今世虽生在地狱,但只要行善渡恶,便能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若在以往,作为无神论者的许离对这套说法自是嗤之以鼻,但今时不同往日……
高勃要造神,造出一个冀州乞活军的希望!
实力强悍无匹的许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许离深吸了一口气,昂首阔步地站在山坡最高处。
夕阳的半个脑袋顶在剑鞘一样的山上。
天空黑红一片,像有条嗜血的巨蟒盘踞在地平线。
许离看着下方乞活军士或激动、或怀疑、或木然的面孔。
他们大多是因战乱无家可归的流民,被苛政逼迫得走投无路的百姓,从胡人那儿逃出来的奴隶,一心要救国救汉的任侠义士……
许离的豹脸紧绷,虎目中似有烈火,明亮如昼,嘴巴大张,齿牙交错。
“我不是你们的神!”
“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神明,能够拯救你们!”
他一手指天,如虎踞山林般咆哮。
“这世上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他们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这人间炼狱,施舍一点善心来拯救你们!?”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明!即便是有,也是不善的,冷血的,无情的!那佛陀,道尊,地藏……全都靠不住!”
他右手成拳,捶着胸膛,昂然道:
“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用这副血肉之躯,用你我的双手,杀出一片天!”
“如果你们还有杀胡的勇气,那就和我一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高勃目光炯炯,一拳挥天,高声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陆昭心潮澎湃,神情激昂地大喝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话音未落,山坡下的乞活军士早已将紧捏成拳的手臂高高举起,忘乎所以地回应许离。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山呼海啸般的喊声此起彼伏,似要将天地都震碎。
但天地似乎真的在震动!
许离侧耳倾听,专注感知,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群马奔腾!
他遥望前方,一条黑色的长蟒从地平线上涌了下来。
来得真快!
他微眯双眼,双手按在高勃和陆昭的肩膀上,沉声道:“羯骑来了,数量不少!听我令,所有人逃入后面的山林,能战之士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