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取而代之
伴随着石闵的呼喊,乌黑的四周浮现出无数银白光粒,似星辉洒下的碎末,又似飘在空中的萤火。
狂风凭空显现,似巨人之手,将四周的光粒全部抓在手心,又以极快的速度,一股脑地灌入石闵的口眼鼻耳中。
顷刻间,他的眼瞳如齿轮般转动成了灰色的竖瞳,鼻梁勾挺如匕刃,可怖的獠牙从嘴中冒出,双耳狭长,双手十指修长,身躯愈发雄壮!
一道道银白光粒又从他的窍孔中钻了出来,环绕在他的身边,凝成一个个日月星辰的模样。
天狼之灵,附于石闵之身!
“大将军竟然动用了神术!”
“真是不可思议!竟然有汉人能让大将军动用神术!”
“大将军可是天狼选中之人,自身实力本就冠绝天下,又动用了神术,这几十个汉人恐怕都不够大将军杀的!”
火把聚拢处,石闵的亲卫眼中波光如星,尽是对石闵的崇拜。
许离咋舌。
这家伙本来就已经够难对付了!
现在又来了个天狼形态,这还怎么打?!
他眉头皱如深谷,虽仍在全力抽扯戟杆,却感觉自己的力量像是石沉大海,翻不起一点水花!
他只是面相似豹若虎,气势凶狂,煞气缠身,给人一种面对着老虎的错觉。
而他面对的石闵,现在却成了真正的狼人。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狼,是他们羯人信仰的神灵,天狼!
石闵仰头对月,俯看许离,犹若神明渺视凡人!
他嘴巴微张,一口链条状的银白光粒吐出。
许离虽不明其作用,但还是本能地撒手快速后退。
锁在短戟半月枝里的渊龙,被他顺手取了下来。
“许离,现在投降,我可任你为大赵幢主!”石闵起了爱才之心,若梵音轻语道。
许离双手握刀,斜在身前,傲然道:
“就算你是真的神明,我也杀给你看!”
“哈哈哈!”
石闵不仅没恼,反而越发欣赏许离,双手抻开战戟,大笑道:“那你就来试试吧!”
话音刚落,石·天狼形态·闵已经一步踏出,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原地,速度快得许离大脑一阵恍惚。
黑夜,火焰,银白之光……
在多种外力的交织下,衬得石闵就像是瞬移般出现在了许离的面前。
风声爆烈,又短又响!
许离心头大颤,双目都还没有睁开,就已经拼尽全力地一刀挥向烈风袭来的方向。
“噹!”
金戈之声刺耳,巨大的力量冲击得许离都无力抗衡。
他连退数步,才踩着一块土坎稳住身形,还没喘过气来,一道箭矢状的光粒便已疾射而来。
他借着土坎侧过身去,石闵头一扬,那光粒箭矢竟转了方向,直射他的面门!
业火!
电光火石间,许离来不及思考,渊龙上业火纵横,一刀火线串联长天!
“兇!”
一团业火触及光粒箭矢,竟如爬山虎般飞速蔓延至它的首尾,将它燃烧成了虚无。
许离飒然一笑,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嘿,看来还是我的业火更胜一筹!
不过既然业火能焚烧掉这些光粒,那对天狼形态的石闵应该也能产生作用吧!
业火,能灼烧妖魔鬼怪,独独对人无效。
而这看起来神气华贵的石闵……
啧啧啧,妖魔鬼怪也衣着光鲜啊!
许离有了依仗,心气便越发地强盛。
虽然这依仗仅能持续五个呼吸,最多只能用十次。
但这却是他战胜石闵的希望!
他渊龙刀尖直指石闵,嘲弄道:“石闵,你不是神!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匹夫罢了!”
石闵灰色的竖瞳上浮现出浓厚的杀意,不是因为许离怒骂他,而是因为他的手段竟然克制了自己的神通!
这汉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佛三宗?正一道?还是大宗伯?
他攒动短戟,既然神通无用,那就近战杀了他!
一念起,大脚踩踏地面,就听王泰的声音传来。
“大将军!军情急报!”
溅起的碎土落地,石闵回首,鹰视狼顾。
“什么事业都不上我杀了他!”
王泰快步上前,低语道:“大司马李农请您放过这些乞活军,前去与他会面。”
李农,赵武帝石虎亲信大臣,位居三公之一的司空,冀州乞活军的幕后首领。
349年,石虎去世,朝堂政局动荡不安。石虎之子石世登基为皇帝两月,被其兄石遵废除并自篡皇位。
同年,石遵同父异母的兄弟石鉴,联合石闵和李农将其诛杀,登基为赵帝,任李农为为大司马,兼录尚书事,和石闵共掌军政大权。
李农和石闵利益相关,却又相互掣肘制衡。
此乃石鉴的帝王之术!
然而石鉴得位不正,心中忌惮石闵和李农执掌军权,一直在暗中找机会除掉他二人。
值此之时,冀州乞活军作乱。
石鉴便借此机会,命石闵前往太行山剿灭乞活军,便是要恶化他和李农的关系,分化二人。
李农是政坛老饕,早就察觉到了石鉴的动作。
冀州乞活军作乱,正是他给石鉴创造的机会。
他常年高居朝堂,对冀州乞活军的掌控力度日益降低。
都督淳于磐有了异心,不愿再受他的掌控。
他遂设下这一石三鸟之计,不仅能借石闵之手除掉淳于磐,又能麻痹石鉴,还能和石闵隐秘会面!
石闵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本应在邺城的李农,难道只是为了求情,让他放过乞活军?
那他何不如去求皇帝?
他的直觉告诉他,李农一定有要事相商!
比天还大的事!
他眯着眼睛扫了眼已成鱼肉的许离等人。
“许离,本将军姑且留你一条命,日后再取!”
“撤退!”
石闵的麾下皆是一愣,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大将军为什么会下达撤退的命令。
但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便收拾战场,带着袍泽的尸体快速离开。
许离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高勃和陆昭二人浑身是血地跑来,狐疑道:“会不会有诈?”
“都已经这种局面了,石闵何必诈我们?”许离没好气地反问。
高勃看着火光消失在山林里,脸皮皱在一起道:“那他们怎么撤退了?”
“鬼知道!”
……
山崖之上,天狼啸月。
恢复常态的石闵昂首立身,李农锦帽貂裘,将佝偻的身躯拢在貂裘里,与高大威猛的石闵相形见绌。
但若是谁敢轻视小瞧李农,必将堕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大将军。”
李农的声音沙哑若豺豹。
“你的祖先曾任汉朝黎阳骑都督,家族世代担任牙门将。如果不是武帝(指石虎)收你的父亲为养子,你对汉族的认同度应该会高许多吧?!”
这是石闵不愿提起的过去。
他是汉人血脉不假,但他的父亲十二岁时就被石虎收作了养子。
他自出生起就在赵国宫廷里长大,已经完全融入了羯赵文化之中。
什么汉人血脉,汉族认同度,他根本不在乎。
正如他所说,汉人已亡百年,强汉不复存焉!
石闵不耐烦道:“大司马如果只是为说这些事情,那我已经知晓了,大司马请回吧!”
李农不急不躁,老神在在地笑道:“大将军本姓冉,世人应唤你祖宗之姓氏。”
“冉氏者,汉人样貌,体淌汉血,应承汉制,尊汉礼,习汉之文明,为天下立表率!”
石闵瞳孔微扩,侧头看向李农,神情凝重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农仰头直视石闵,大笑道:
“这赵国,大将军难道不想取而代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