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肠深解不得,凉亭会
带着几个好朋友回到家中,夏梧桐还没有进门,便嚷嚷了起来。
“母亲我回来了,你们在哪里?”
等她带着罗小烟,孟真真等人进了花厅,才看到跌坐在地,已经入定了的爹娘身上有淡淡的金光涌动。
惊得她赶紧跟罗小烟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拉着两女,招呼三男出了花厅。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哎哟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要不你们先去湖边的凉亭坐会,我让管家准备点心和茶水送过去。”
孟真真嘻嘻笑道:“公主这可是大喜之事,若不是意外之喜,只怕伯母伯父也不会在花厅里,坐在地上破境了。”
陈小文也跟着笑道:“我们就去湖边坐一会,没准一会还能见证奇迹。”
上官小天嚷嚷道:“我姐姐已经先去了湖边,我们先去那里坐会,等着他们破境之后,再说吧。”
说话间,一帮人便齐齐往烟雨湖边而去。
罗含烟回头说了一句:“嫂子你可别打扰他们,最多看看就好,我们先去玩了。”
夏梧桐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花厅,看着爹娘的模样,心里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爹娘已经多年不曾破境,无花甚至已经下了断言,自己的爹娘怕是无法突破那道门槛。
惊的是,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两人来不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打坐。
还是不得已在花厅里破境?
正自寻思之间,却瞧见窗前书桌上的笔墨纸砚。
移步窗前,低头之间想着爹爹今日倒是心情好,还能坐在窗前写诗,难怪要闻道破境了。
只是看着看着,她却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双腿一软,无力地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眼前的墨渍未干,显然不是自己的爹娘所写,便是这一笔一画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却又有一种陌生的气息,一种让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直到细细地读了二遍之后,才如被雷击,恍然想起当年烟雨湖边,跟沐沐一起来的少年。
那一年,在湖边写下的那首诗,被沐沐带走的那首诗,便是这样的字迹。
怔怔地,沉默了半晌,直到管家进来,她将凉亭里的小伙伴们交给管家去招待之后。
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桌上的湖宣,喃喃念道: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
心里却在哀叹,你既然来到天罗城,为何不来见我?
你是恨我?
还是怕我?
就算你把我忘了,可是却为何又来找我的爹娘?
难不成,今日爹娘的破境是因为你,你只是一个凡人,哪来的本事?
当年出现在烟雨湖边的少年,只是一个金丹境的少年,便是过去了五年,八年,又能如何,你还能上天不成?
这字里行间的剑意已经收敛了许多,可是她依旧能感受到那一抹若水之意。
这可是她当年在方寸山上,青石小院,大年初一于门框上的对联中,看到的若水剑意。
便是过去了这么些年,也不曾将之忘却......
心里有一抹淡淡的哀伤之意,正如那向来痴,从此醉,竟然有没有后悔的一刹那?
往事就像少年托了师娘送给她的那把龙牙短剑,在这一刹那刺进了胸口。
爹娘还在顿悟之中,没有人能够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只是喃喃自语中,声音不知怎的,有些嘶哑。
掏出一卷用丝巾包了不知多少层的佛经,就着字里行间的那一道剑意,跟桌上的墨迹比画起来,久久没有说话。
字体虽然跟五域玄天观的时候大不相同,却分别有着一丝当年意。
只有细细看过,才能发现这是两种不同的字体,重新结合在一起,跟世间任何一种字体都不尽相同的意境。
看着看着,手心不知不觉中冒出了些许冷汗。
甚至忘记身后的蒲团上,正在悟道破境的爹娘,只想回到当年的那一瞬间,哪怕当年没有跟着先生一起飞升。
......
于半梦半醒之中,上官珊珊吃完了一颗灵桃。
看着捏在手里的一个桃核,看着,看着却忍不住惊叫道:“今天是七月半,中元节,哪来的桃?”
李修元淡淡一笑道:“你猜。”
上官珊珊将桃核放在唇前使劲地嗅了一下,却忍不住幽幽地叹道:“这还是淡淡的清香,这不是幻觉。”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心想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重返梅园。
还好,天香书院的火域还有一片灵桃,还有一些用灵桃酿的酒,大小了诸事了结之后,去那里隐居几年。
想到这里,看着面前的女子静静地说道:“喝了两杯灵酒,吃了一个灵桃,你以后多去慕容府上,替灵玉看看她的爹娘吧。”
在他看来,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应该不算是过分。
眼前的女子倘若连这一丝怜悯之心都没有。
也枉费他的二杯灵酒,一颗灵桃了。
上官珊珊闻言怔了怔,脱口说道:“便是没有喝你的灵酒,我每年也要跟弟弟去灵玉家看看的。”
“那就好,如此,我也该离开了......”
就在李修元准备起身,往凉亭外而去的当下,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一道惊呼声在凉亭外响起。
“瞎子,你怎么又跑来了烟雨湖?”
上官珊珊扭头一看,忍不住皱着眉头呵斥道:“真真,你怎可如此无礼,公子坐在这里,自然是夏府的客人了。”
上官小天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回见姐姐生气的模样。
于是上来问了一句:“瞎子,不,公子,你认识夏府的公主?还是......”
“我认识夏府的主人。”
李修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是不是你也要我找主人,出来证明清白,我好像要让你们失望了。”
眼下夏长风和姜若雨都在顿悟破境之中,除了管家好像这里无人见过他的模样。
李修元不禁有些苦恼,跟上官珊珊说了一句:“为何我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们?”
只不过,站在凉亭外的罗含烟并不因此言而放过李修元。
而是上前说道:“那又如何?这里是天罗城,我们哪里不能去?”
李修元平静回道:“没错,这里是城主府管辖之地,在下告辞。”
恢复了一些记忆之中,李修元的性情跟打狗镇上的狗蛋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甚至上官珊珊也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少年,对天罗城的公主如此冷漠?
罗含烟闻言霍然抬首,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讥讽,一丝轻蔑。
这世上,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所以当她在烟雨湖边再遇少年之际,依旧感到了一丝恼怒。
冷冷地喝道:“你认识这里的主人?谁能替你证明?”
“不好意思,无人能替我......你可以问问夏府的管家,他带我进府的......”
李修元当下不想惯着天罗城的公主,说出来的话便像是刀子一样,听在众人的耳朵里仿佛有一道铿锵之意。
就像是,你想打回我便奉陪一般。
罗含烟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训过她,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云飞走进凉亭,猛地一拍桌子。
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敢跟公主如此说话?你有几个脑袋够我们砍?你一个瞎子,只怕死得更快!”
手里握着折扇的陈小文也走了进来,带着鄙视与奚落的神情。
指着李修元的鼻子骂道:“拜托你清醒一点,这里是天罗城,你以为自己是谁?惹火了公主,你就是死路一条!”
“啊!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
孟真真走进凉亭,挨着上官珊珊坐下。
指着陈小文骂道:“你是不是瞎了,他怎么说也跟珊珊坐在这里,你当他是傻瓜?”
她想都不用想,上官珊珊进了夏府便来了湖边,显然已经跟少年聊了一会了。
既然两人没有打起来,再加上少年在慕容灵玉家的表现,想都不用想,怎么可能是坏人?
毕竟慕容灵玉的母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感受到几个家伙心里的恶意,李修元稍一愕然便恢复了平静,只是静静地笑了起来。
揖手跟面前的孟真真说道:“还好,天罗城总算有两个愿意讲道理的人,谢谢两位,我应该知趣离开了。”
说完,语调一沉说道:“你们若对我有意见,可以等夏府的主人醒来去询问,或者去找管家,而不是来责怪我一个路人。”
“算了吧,我还没谢谢你给我的桃呢!”
上官珊珊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捏着桃核。
想了想问道:“当年我在这里曾见过一个少年......要不,你也为我写一首诗如何?”
李修元摇摇头,几个女人却下意识看着他那双如白玉一般纤细的手。
上官上天倒是知趣,进来拍了拍李修元的肩膀笑道:“你的手长得跟女人一样,不如为我们抚琴一曲如何?”
因为自己喜欢弹琴,上官上天也不知不觉中,以为眼前的瞎子应该也会。
不然,一个瞎子什么都不会,这样的人生难免太寂寞了一些。
轻叹一声,李修元感受到上官珊珊起伏不定的气息,想着这女子心地善良,这眼见就要破境而不自知。
只是,当下的他却没有心思为这些家伙抚琴,因为他心里厌恶。
陈小文双眼微眯,看着他直接说道:“难不成,你真的是一个瞎子,什么都不会?”
王云飞二话不说,伸手便是一掌往李修元拍来,跟着喝道:“如何,我们便过一招如何?”
只是瞬息之间,凉亭里掌风如剑,将凉亭外的天地灵气似乎都震得发出呜呜的声音,连上官珊珊也禁不住惊呼一声!
“呯!”的一声,快如闪电的一掌被李修元一拳轰了回去。
“啊......”王云飞如一片枯叶往凉亭外倒飞而出,一直飞出十几丈才停了下来。
而站在他身边的陈小文,差一点被这一拳波及,吓得他瞬间踏出凉亭。
望着远处一副凄惨模样的王云飞,开口问道:“云飞你没事吧?”
自己只是拍出一掌便倒飞十几丈,王云飞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用颤抖着声音回道:“我,我没事。”
罗含烟没想到王云飞会突然动手,当下皱眉道:“云飞,先问清楚再说。”
李修元没有理会几个不讲道理的家伙,而是跟面前的上官珊珊笑了笑。
淡淡地说道:“我不会弹琴,不如,给你变个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