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洒在圣洁的雕花立柱上，淡淡的金黄色让整个圣殿显得庄重而雅丽。大殿中央，一张白色的床，周围是半透明的纱帘隐隐绰绰，微风吹开纱帘，一张绝美的容颜显露。女子呼吸均匀，睫毛儿不时会轻微颤动几下，肌肤细腻如同白玉，又有羊脂的温润。即使她现在正闭着眼，眉目舒展，依旧有种温柔清冷的感觉。夹着被子的一小截藕臂晶莹雪腻，淌出冰雪似的莹光，透出冷白的肌肤，清晰可见。如瀑的青丝绸缎般的垂落在床上，透露出略显苍白的肌肤。那似画非画的柳叶黛眉隐隐透露出几分病气，似乎活不长了。

    恍惚间，她轻轻睁开了眼，入目处，便是夜未央正在流泪的那张绝色脸庞。她笑了笑：“未央，别哭了。城东以前是有座江南阁的吧？我有点想吃它家的桂花糕了，你帮我去买一份过来，我俩分着吃，好吗？”

    夜未央点了点头，立马便跑着去了，凌潇艰难地掏出那张被老头提过的纸，笑了笑：“老头，你真说对本站娘我确实快死了，十七岁。不过，倒没有为情而死，说着，便将那雪白的纸张撕碎，尽力朝空中一扬，破碎的纸屑自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大多数撒在了凌潇的被子上和床上，远远望去，像是下了一场雪。

    凌潇笑了笑，往床上一躺，就这般去了。待夜未央捧着热乎乎的桂花糕归来时，便只见到了凌潇的尸体，她刚要走向前，便见一张纸落在了她的手中，上面写着一个字－－命。

    ………

    “师姐，师父又罚你了吗？”

    跪在雪地里的人没有说话，雕塑一样，但背挺得笔直，鸦黑的睫毛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凌潇连忙走到她跟前，将自己的狐裘披在她的身上，然后用自己的帕子将她冻住的头发擦干，才擦到一半，手就被她握住了。

    “这里冷，你快些回去，乖。”

    她的声音有些哑了，在这样冰天雪地里，跪了半天，凌面的鼻子被冻红了，此刻听她说话，连眼睛也红了起来。

    “师姐，我给你带了热汤来，师父今天一早就下山了，你快吃一些。”

    凌潇说着就抽出自己的手，从身后的竹篮里拿出一罐被厚棉絮包住的瓦罐来。

    夜未央看着她被冻得有些青白的手，伸手将汤拿住，将她的手仔细地藏进了她的袖中。

    “师姐，你快喝。”

    夜未央点点头，没有拒绝，冻得僵硬的手指碰到暖意，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师姐多喝一些，这些都是我自己熬的。”

    夜未央冰冷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师妹，下次不要放这么多糖了。”

    凌潇有些羞恼，却又心疼她此刻的境遇，只得瞪她几眼嗔怒道，“你现在就是要喝甜甜的汤。”

    未央舔了舔嘴角的汤渍，笑得意味深长，“哦？甜甜的鸡汤？”

    眼见她愈发的羞恼，生怕惹哭了她，连忙改口，“我现下喝完了，身上暖和很多，我喜欢这汤。”

    凌潇便扬起笑意，“那自然是的。

    看着她喝完了汤，脸上不那么惨白了，凌潇才放下心，悄悄的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的极好的东西。见她的手往自己的衣摆下伸进来，夜未央下意识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脸上颇为不自然。凌潇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素白的脸上满是不解，可还是低声耐心的叫她不要这样大动作。

    “你别动，这里总有许多人看着，你稍微把膝盖抬一抬，我给你做了垫的东西。“夜未央便自恼起来，为自己当时的龌龊感到羞愧，连忙将膝盖抬了一点起来，凌潇立马将东西塞进去，又弄好她的衣摆，这才放心的提起竹篮准备离开。

    “师姐，我等你回来。”夜未央略略点头。

    “师妹，你又来给师姐送汤了。”

    凌潇看过去，正是喜欢凑热闹的祝昭礼，此刻她跟在叶清玄的后面，看着跪着的夜未央满是揶揄。叶清玄方才温和的笑意对上夜未央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就被她掩饰了。

    “师妹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说着就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覆在了凌潇的身上，凌潇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这个向来威严的大师兄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叶清玄是流剑派的大师姐，也是师父的长子，所以地位很高，虽然看起来温和，却是个和师父一样严厉的，因此凌潇向来很怕他。

    不是凌潇一个人怕他，而是流剑派的人，都怕他。大师兄一笑，被问话的人就要哭。“大师兄，我不冷的。”

    凌潇哪里敢受用大师兄的东西，连忙将身上的狐裘拿下来往叶清玄的怀里一放，“我只是来看看师姐，大师兄…请您不要责怪师姐怠慢，是我…是我刁蛮，将做坏的汤羹逼着师姐喝的。”

    这话视昭礼一个字都不信，她向来爱看热闹，见她这样说，就把手伸进了她手边的篮子里，一把拿住了罐子，仰头就将剩下的汤羹倒进嘴里。

    这一个动作她做得又快又自然，凌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叶清玄的目光便落在她紧张的脸上，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吭声的夜未央。

    “哇，呕……小师妹，你的手艺也太差了吧，鸡汤甜的跟蜜一样。”说着就将口中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叶清玄略略皱眉，方才的审视也收了回来。“师妹快些回去吧，师父就要回来了。”凌潇眼睛一亮，连忙对叶清玄道谢，“多谢大师姐。”说罢就飞快的离开了。

    看着她兔子似的背影，叶清玄嘴角挂着笑，心里不知想什么。旁边的祝昭礼好不容易吐干净了，但是味道还残留在胃中，脸色变换，着实好笑。

    叶清玄冷冷的看着院中的人，“时辰到了，起来吧。”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凌潇远远的瞧着这一幕：确认了叶清玄离开了，才跑回了夜未央面前，扶起她。她膝盖上的垫着东西此刻已经被打湿了大半，这样冷的天，也不知师父如何狠心惩罚她。凌潇一步一步的扶着她回到房间，替她将火盆移到了床边，”师姐快些将衣服脱了去床上，我去给你打水泡脚。

    “这种天气，没有及时的热水澡，肯定不能干坐这等着。”

    凌潇说完，就跑到了厨房，打了一桶水过来。正要开门进去，猛地被什么东西一砸，整个脑袋便被兜住了，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脑袋摘出来，头上的簪子此刻也掉了大半，一头秀发乱糟糟的。

    “师姐你混蛋！你看我的头发，就不能把东西好好递给我吗？”

    这一次凌潇是真的生气了，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开了。屋内缩在被子里的夜未央却无法追出去，她听了半刻。确认没有人了，这才从被子里出来。此刻她身上一丝不挂。只露出雪腻的娇躯，迅速的将门锁好，这才放心的将水提到里面擦洗。

    好容易擦洗完了，身上暖和了，正要出门去哄她，不防被祝昭礼一把搂住。

    “好师妹，快跟我说说，小师妹的汤你都喝了？”祝昭礼激了老半天的口，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些，此刻见到同是落难人的夜未夫，自然是要同她好好吐槽一番。

    “嗯。”

    祝昭礼见惯了她闷不做声的模样，当下就躺在了她的床上，“小师妹的手艺怕是没人比得上。”说完她就恶寒的抖了一下。

    “要我说，其他师兄弟任性惯了，你何必搭理他们，平白的将自己落了一身的不是。”

    世人都羡慕江湖的快意恩仇，可是连菩萨庙里的菩萨身上都被猫狗撇了尿，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更何况人的江湖呢？夜未央顿了顿，没有说话，自顾坐在那里。

    祝昭礼也不好劝，拍拍她的肩膀：“你往好的想，他们如今学了一身的武功，本就是比普通人强上许多，有这样一个去处也不错，总比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欺辱良家女子好的多。”

    “更何况你现在年轻，不知事，那些师兄们家境股实，早早就在家中开过荤了，不去妓院，要去哪里呢，总不好叫他真的一直憋闷着，倒时候闯出什么祸事来。”

    “可是师父不是禁止我们去做这些勾当吗？”祝昭礼听见她的话，轻轻笑了几声，不知是笑话夜未央的单纯无知，还是笑话她的蠢。

    “如果师父真的在意，又怎么会给我们下山的机会吗？除了你，小师妹和我谁需要真正的往山下跑呢？”夜未央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祝昭礼是个泥鳅，早在这人情世故里打磨惯了，见她这样无知，许是卖弄作祟，也许是难得发发善心。

    “你要下山，是因为你要固定的下山赚钱，而且你是女子，这是师父知道的，小师妹下山，是因为她是女子，许多东西都必须要下山采买，根儿师姐与我也是一样的，不过她如今有家中的人送上山，倒也不怕，可是其他人，哪里需要下山的呢？”

    视昭礼看着脸上的诧异，收起了方才的笑意，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以为大家自小一块长大，情谊便会真如亲兄弟吗？只要你在江湖，只要有利益，就永远不要抱着这种幻想，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也算是当初你救我一命的报酬。”说完这些，祝昭礼就离开了。

    独剩夜未央坐在那里发愣。

    往日里所有被忽略的地方突然被她看了个明白。那些她以为兄友妹恭的画面此刻被她自虐般拿出来一再的细看，最终逃不过那个让她痛苦的结论。

    为什么师父总喜欢说她挑拨离间，为什么师兄们三言两语的辩解师父就信了。

    为什么师兄们总是喜欢避开她，推说她年纪小，不便一同下山。

    为什么师娘总喜欢偏爱那么一两个师兄。所有的她从前困惑的东西突然开朗了。

    凌潇等到天黑都没有见到夜未央的人影，正兀自坐在那里揪着花草低声骂着她不知好歹，突然一只手将她手中的花朵接了过去，“又躲在这里揪花瓣？”凌潇便对上了叶清玄的笑脸。

    “大师兄。”

    见她这样害怕自己，叶清玄又软了软声音，“你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这话叶清玄从不会说。

    凌潇也是诧异的瞧着他，叶清玄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不自然。

    “这里都被你揪秃了。”

    凌潇看着自己坐着的地方，果然只剩下一片绿油油的杆子了：“我明天就重新种上。”

    时清玄笑了笑，揉了揉凌潇的脑袋，“好。”

    “晚饭都没吃，就坐在这花房里揪花？凌潇想到夜未央，脸上便有些委屈。大师兄都晓得要来找她，她呢？叶清玄坐到她旁边，拿出一块帕子包好的点心来。

    “吃一点，不要饿着肚子睡觉。”

    凌潇看着他帕子中泛着金黄流着蜜的点心，肚子很不适宜的叫了叫，凌潇的脸便红了，耳尖能滴出血来。叶清玄看着她的脸上红霞飞起，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又往前递了递。

    “谢谢大师兄。”

    有叶清玄坐在这里，凌潇恨不得一口掰成两口，生怕他来一句行为粗鲁，到外面挥剑五百下。

    这事叶清玄干过，对象是一个刚来的小师弟，硬生生的被吓得发了高烧，第二天稍微能走动了就跑回了家。所以凌潇就成了流剑派最小的弟子，至今都没有小师弟或小师妹。

    见她小口小口的吃着，叶清玄怕她不合口味，又递给她另外一块，“这块是蟹黄的，你试试”。

    凌潇连忙将手中的糕点塞到了嘴里，把他递过来的糕点一把接过，生怕晚了一点就惹得他生气。叶清玄看着她仓鼠一般，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一双杏目带着讨好的意味冲着他笑。

    叶清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怕我做什么？”凌潇有些想跑，但又不敢，点心也不敢吃了。叶清玄便想到师弟们都是这样怕他，看来是素日自己太过严苛，惩罚太过，叫她见了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怪不得喜欢跟着夜未央一起。

    “你慢慢吃，我罚的都是他们，你怕什么。”

    杀鸡做猴，你问我猴子为什么害怕？

    这话凌潇不敢说，一双眼睛不敢看他，只敢盯着他腰间的一块令牌。

    叶清玄忍不住，伸手将她恨不得低到地上去的头掰了回来，捏着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好好吃。”

    凌潇看他实在没什么要打罚的意思，也就放心吃了，只是目光时不时看向他腰间。

    叶清玄一直看着她，如何不知道，伸手就将自己的令牌摘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喜欢看这个？”凌潇是个得寸进尺的主，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就大着胆子试探的伸手去拿，叶清玄便觉得通体都舒畅了。确认了令牌在自己的手上，凌潇也顾不上糕点了，将手中的牌子翻来覆去的看：“大师兄，这块令牌不是师父一直拿着的吗？”

    叶清玄由着她摆弄，“嗯，最近交给我了。”

    凌潇便想到下个月的武林同盟大赛，“那到时候也是有大师兄带我们去参赛吗？”

    “嗯。”

    话说完了，令牌也看完了，凌潇立刻对手里的东西失了兴趣，将令牌还回去后就继续吃着糕点。

    “师妹很喜欢和夜未央一起？”

    凌潇想到夜未央从下午丢自己，到现在根本不理自己，心里的闷气腾地一下又冒起来了。见她气鼓鼓的，眼角眉梢都写着自己在生气，不想聊，叶清玄便笑了笑，“师娘给你准备了一件新裙子，你要去看看吗？”

    听到新裙子可比夜未央的名字好多了：至少现在是。

    当下就决定跟着他去师娘那里，转角处便遇上了提着竹篮的夜未央，只是不知道她在这里多久了。

    凌潇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竹篮，心中什么郁闷不开心全忘光了，立马就跑到了她跟前，

    “师姐，这是什么？”

    夜未央看向面色冷清的大师兄，上前行了个礼，问了个好，叶清玄淡淡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嗯了一声。

    凌潇掀开竹篮上的布，便瞧见里面满满当当的一碗莲子羹：“师妹，裙子明日再取也可。”

    凌潇乖巧的应下，“好，大师兄慢走，明天见。”叶清玄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嘴角含着笑，“好。”说完便冷淡的对夜未央点点头转身走了。

    凌潇等他一走，几乎就露出了原型，眼巴巴的看着夜未夹手里的莲子羹。

    夜未央心里生起一股莫名的不舒服来，但是又不知道是为何，只是看她两眼盯着不放，心知她是饿着了，当下牵着她走到了花房。

    花房里有地暖，暖和的很，两个人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凌潇吃得欢，夜未央坐在一边，看着她嘴边沾着汤渍，想也未想的就用袖子去给她擦，两个人浑然不觉这个模式有什么不对。

    窗外的人却是双眼能进出火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