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终临

第六十二章:落魄师姐的白月光5

    就这样一句酒醉后的话,将这段时日里那些他自认亲密欢喜的关系悉数打碎,他刚才有多么的高兴,此刻就有多么嫉妒与失望。

    可叫他难堪的,却不是凌潇,是他自己,是他心甘情愿做装傻扮痴的人。

    凌潇酒醒后,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叶清玄是个心细的人,他的情意恳切,比夜未央的谎言要来得真诚的多。

    所以凌潇没有理会现在是什么时候,也顾不上此刻自己有多么狼狈,直接跑到了叶清玄的房前,不管不顾的敲着那门,生怕他听不到。

    “大师兄,我刚才问的,不是他,是你,我是想同你成亲。”

    叶清玄看着她,神色不明。

    就在凌潇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叶清玄衣服裹在了她的身上:“酒醒不能吹风,头疼。”

    凌潇眼巴巴的看着他,眼神中露出小心翼翼。

    叶清玄心中再多的怨气也被她治服了。

    什么颜面体面,他已经全然顾不得了。

    只要她愿意解释,他就愿意相信。

    杨琦玉把两人叫到跟前的时候,才好好打量凌潇,心中再多的不情愿也说不出口,自己儿子一腔真心跌在她身上,她倒也舍不得真叫她如何。

    “既然你们有意,那就尽快把事情定下来,下下个月就是个好日子,凌潇,你觉得呢?”

    叶清玄一瞬不差的看着她,仿佛她有一丝不情愿这件事就作罢。

    杨琦玉叹了口气:“你也不必看她,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双方情愿的。”

    凌z潇乖巧道“一切听从师娘的安排。”

    杨琦玉便看到自己儿子松了口气般,目光再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既然你家中没有什么人,便由我做主,将你送到叶家本家去,届时从那里出门。

    “一应嫁妆……”

    “我来操办!”

    叶清玄生怕自己的母亲嫌弃师妹家中无人安排嫁妆,早早就山下安排妥当,就等着将东西送上门。

    杨琦玉看向不说话的叶城君:“你看看你的儿子,终究是大了,如今连母亲也防备起来。”

    叶城君对自己这个小弟子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他倒是同杨琦玉想的一样,总归是要成亲生子的,既然儿子心中有了心上人,由着他也未为不可。

    凌潇站在叶清玄身旁不敢插嘴,叶清玄听到母亲这样打趣,心知她是同意的,便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父亲,母亲,我们先走了。”

    杨琦玉喝了口茶:“既然说定了,正好叫棂儿和夜未央人替你们操办起来,我最近头风犯了,整日里乏得很。”

    说是操办,其实也不过是打打下手,将一应要用的东西过目,重要的事还是要长辈去做。

    凌潇被提前送到了叶家,叶清玄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这样做。

    叶棂见到凌潇,很是开心,甚至是主动将自己从前的许多首饰都送到了她这里。

    “小师妹,你最好快一些,不然,五师妹可等不了了,我夫君…也很着急。”

    凌潇没有回话,袖中的手捏的死紧。

    不知为何,这一次叶棂没有跟在夜未央的后面,反而从早到晚的跟在凌潇的旁边,即便是凌潇冷着脸,也没有见她要走的意思。

    一直僵持到大婚当天,凌潇才后知后觉。

    “小师妹,我只说一遍,那东西就在师父的书房中,今夜他会一直在前堂,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说完就将她推到叶清玄跟前

    隔着珠帘,她看见了满面喜色的叶清玄。

    “师妹,我来娶你了。”

    说着便在她身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凌潇望了一眼叶棂,烛光之下,她的面目有些扭曲,好似等到了她要收取的果实。

    叶清玄稳稳的将她背着,一步一步走向花轿:“师妹,你冷不冷?”

    凌潇眼中有些热,紧紧贴着他:“我不冷,夫君,我不冷。”

    叶清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再也按捺不住:“师妹,我此生此世只有你一个妻子,永远都会珍重你。”

    凌潇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叶清玄忍住激动将珠帘掀开,露出她艳丽的容颜,看了一眼空了的酒杯:“师妹,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凌潇反手握住他:“你……多饮几杯也没关系。”

    叶清玄以为她在紧张,只觉得她的掌心一片湿热,将她的手用帕子擦干净:“好。”

    直到房间里空无一人,凌潇才慢慢起身,走到了门口。

    叶棂坐在夜未央身边,见她面色如常,滴酒不沾,径自招呼桌上的其他人饮酒,等他们闹得一团的时候,叶棂凑到她耳边:“你的小师妹已经替你去偷了。”

    夜未央脸色便冷了下来,深深的看她一眼,毅然起身离开,叶棂倒也不急,悠然的喝起酒来。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她想要的东西,就能凑齐了。

    厅堂里,叶城君正被叶成柏灌着酒,杨琦玉身体不好,早早就回去了。

    此刻场上就只剩下叶清玄,可是早已被一众人围住,使劲的给他敬酒,即便做好了准备,叶清玄此刻也是有些头脑晕沉,脸上也染了红霞。

    夜未央的起身离开并没有人注意,她飞快地赶到书房门前,才要查看,被人从身后一把敲晕了。

    这边的叶清玄借故推脱逃了出来,踉跄的往婚房去。

    凌潇远远的就迎上他,扶着他在树旁呕吐,却已被人发觉:“好啊,小师妹这是等不到新郎官了。”

    凌潇听到这声叫唤,转身看过去,脸色变得冷硬,直直的看着叶根

    叶清玄吐完了,才觉得清醒许多,才看见身边的人是凌潇。

    “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冷,我马上就回去,你回房去吃点心”

    凌潇却不肯走,也不说话,望着叶棂的脸有些恍惚。“大师兄,你快去师父那边吧,他好像要被灌醉了。”叶清玄醉眼看向厅堂,果真看见满脸通红的父亲。

    见他走了,凌潇慢慢走到叶灵跟前。

    “我知道你要什么,你……”

    凌潇跌在地上,口中的血一口接着一口,融进了喜庆的婚服中。

    身边的人愣了愣,才从酒醉中清醒过来,想要去扶她,却手脚无力,如何也起不了身子。

    叶棂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给过你机会的。”

    凌潇捂着胸口,疼痛使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师兄的幻影剑法剑谱在我这里。”

    叶棂脸色极为难看。

    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被一个看不上的棋子摆弄。

    “你将他们放了,我就给你。”

    叶棂气笑了,伸手将她提起来:“你以为我想要的只是一本剑谱吗?”

    凌潇摇摇头:“不,还有当年夜家灭口的真相。”

    “那又怎么样?你看看你的好夫君,他有还手之力吗?”还有夜未央,那个养不熟的蠢货。

    凌潇的手腕被她捏的痛极了,身上却使不出劲。

    厅堂中的叶清玄也发现不对劲,才要赶过来,却被叶城君一把拉住:“你到底是忍不住了。”

    叶成柏丢了酒杯,方才和善的笑意全无,冷眼瞧着这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的兄长。

    叶清玄扶着他,目光却望向了外面的凌潇。

    夜色与烛光的掩盖下,他没有发觉凌潇的异样,便放下心,对上了自己敬重的叔父。

    叶成柏却是毫不在意,负手而立,邂遥望向叶棂。

    “大哥,从前你木讷迂腐,样样不如我,如今你的儿子为女色所迷,样样不如我的孩儿,这么多年,我不过是见你愿意出面维护我,才让你坐了这么久的掌门之位,今天,你也喝了儿子的喜酒,该死了。”

    叶清玄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得出口的话。正当父女二人觉得稳操胜券的时候,一个人冒了出来。叶棂以为自己对上这个没用的师妹不用费多大的劲的。

    可是一再被她逼得无路可逃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你早就练习了幻影剑法!”

    夜未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趁机将凌潇扶到了安全的地方。

    眼见两人缠斗许久,叶成柏到底坐不住了,飞身上前,将叶棂推到一边:“正好叫老夫瞧一瞧什么是幻影剑法。”

    叶棂伤得不轻,她安排了不少人,此刻还没有响应的,怕是早已被夜未央除了个干净。

    见叶清玄这样紧张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你这个蠢货师妹倒是对你有几分情谊,我以为她有多喜欢我那个夜师妹呢。”

    这话带着恶意,存心叫夜未央失神。

    凌潇走到叶清玄的身旁:“大师兄,你…你快去把她制住,师兄们都中了毒,她身上必定是有解药的。”

    叶棂与叶成柏所求不过是流剑派,自然不会伤及这些弟子的性命,也不过是用毒挟制他们不要捣乱而已。

    “夜师妹,看看你的好师妹,你以为她有多爱你吗?”

    “她早就移情别恋爱上了叶清玄,连毒药都心甘情愿的替他喝。”

    “你不是要找真相吗?好,我告诉你!”

    夜未央手中一顿,叶成柏再也坚持不住,跪在了叶棂身旁。

    叶棂扶着叶成柏,看着凌潇:“我早该把你杀了。”

    可笑她自认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到头来却败在一个花瓶草包的身上。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叶清玄想将他们父女二人关起来,却被叶城君拦住了。

    “你一定要这个掌门之位吗?”

    叶成柏将女儿护在自己的身旁,即便落败,也不曾低头示弱:“它本就该是我的。”

    论武功,他这个大哥蠢钝如猪,他一刻钟能学会的,叶城君却要练上一天。

    论计谋,他这个大哥憨厚有余,狠辣不足,这些年流剑派流失了多少弟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就连这一次同盟大比,也不过只有叶棂和叶清玄二人有些能力,闯入了最后三关。

    这就是他那个瞎了眼的父亲临终前选中的掌门人。

    叶城君走到自己的弟弟跟前,两人年近半百,少年时,他的弟弟何等的英姿,武林中无人能及。

    “父亲选中我当这个掌门人,是因为你更有能力,小小的流剑派不过你的桎梏,他本以为你会是第二个诸葛春华。”

    叶成柏愣了愣,眼中闪过决绝,“不可能!他从来都看不上我!你以为这番话就想叫我悔改?我告诉你,十一年前我见到夜千鹤开始,就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什么狗屁回头是岸,改过自新。

    “你帮我掩盖真相又怎么样?他不配当我的爹,你也不配当我的哥!”

    叶城君自知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更改。闭了闭眼,对着一旁没说话的夜未央直直的跪下了。

    夜未央手中的剑仍在滴着粘稠的血渍,她冷漠的看着这个叫了十余年的师父的人。

    叶清玄想要扶起他,却被他一掌推开。

    “夜未央,我兄弟二人,有愧于你,你尽管将我们的头颅拿下,去祭莫……夜兄的亡魂。”

    “清儿,我与你叔父昔年铸成大错,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本就该死,你已经娶亲,从今往后,便好好侍奉你的母亲,不必为我立碑,不必替我收尸。”

    凌潇看着这场闹剧般的恩怨,安静的站在叶清玄的身旁,她的手被叶清玄捏的很疼,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捏断。

    叶成柏却仰天大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我恨不得你早些就去死!”

    即便大哥蠢笨又如何,他再有天赋又如何,爹的心中,从来就只看得见他,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事,永远都比孙上大哥,他偏要叫那个老东西在地下看着,看着他如何将叶成柏上下的颜面丢尽,看着他的儿子娶了林安的意中人,再看着这对苦命鸳鸯在新婚当夜在众人面前苟合。

    叶城君不是心软吗?他就要看看,看看他是杀了儿子心尖上的新妇,还是杀了这个暗中收养的奸夫。

    还是心甘情愿的将叶家儿媳拱手相让。

    叶城君跪着一动不动:“爹一直想让你回家,却不想浪费你的的天赋,拦着我不肯去找你,又怕你桀骜,惹上人命官司,自己却悄悄的跟在你后面,一跟就是五年。”

    “这五年他都跟在你身边,他从没有看不上你,只是知道我资质平庸,我当了掌门,不过是为了流剑派后继有人,你却不一样,他一心想着你成为诸葛春华那样的人物,名动天下,而不是桎梏于小小的流剑派。”

    一个不善言谈的父亲,一个高傲任性的儿子,明明关心彼此,却始终不肯为对方低头。非要等到最后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的时候,才肯将这份恳切的爱意宣之于口。最终酿成大祸。

    叶成柏敛了笑意,伸手拽过叶城君的衣领,死死的盯着他:“你说说。”

    人死灯灭,真相如何其实不重要了。

    叶棂看着自己的父亲这般模样,连忙爬到他身边扶着“爹爹……”

    叶成柏二十几年耿耿于怀的,就是对于父亲的偏心与漠视。现在叶城君告诉他,父亲从未这样想过,甚至寄予厚望,叫他恍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如同一个笑话。

    他惦记的流剑派,从来不是父亲心中所谓的珍宝。

    “如此,我就亲自去问问他。”

    说完就猛地将夜未央手中的剑尖用力插进自己的心口。

    “爹爹!”

    叶棂来不及阻止,扑到他身旁,用手堵着那些喷溅出来的血液,试图将剑拔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便是叶城君也没有提防。

    叶成柏摸着叶棂的头:“棂儿,是我耽误了你,你往后就要一个人了。”

    夜未央的手有些抖,她想到过大仇得报之时,自己该是如何的解恨。

    可是现在,跪在她面前的,是她叫了十年的师父。

    死在她剑下的,是她叫了月余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