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楚的脸苍白中带着憔悴，眼角是红的，显然是昨夜哭了很久。叶苏武见她如此，除了心疼以外再无其他。

    此时早已是天光大亮，叶苏武理智也早就恢复成平时的状态。他的疯病很有特点，只要光线充足，哪怕是多日没有服药也不会犯病。最多让情绪变得更加暴躁，注意力更加涣散而已。

    昨晚是毫无疑问发病了的，无论服药与否，只要长时间置身于黑暗当中，那么叶苏武百分之百会犯病。

    叶苏武此刻回忆起昨晚的事，基本上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能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花费了无数心血拼就的超大纯白拼图，拼到最后发现最中间的位置少了一块，怎样都不是滋味。

    叶苏武不清楚自己为何在小厂区的米仓里躺一个晚上，他似乎记得昨晚被人开了很多枪，记得自己伤口里的触须原本应该属于一个叫“蒙费特”的人。至于开枪的人是谁，蒙费特又是谁，叶苏武已经完全没了印象。

    叶苏武抬手伸向脱下来的上衣，摸着上衣口袋里面残留的米，想到寿生叔……不知怎的，他内心一点悲伤都升起不来。

    “石楚，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叶苏武忍不住摸了摸石楚的脑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石楚温柔的牵起叶苏武的手，将其放回到床上，“武哥现在不要摸我的头，我万一割错地方就不好了。等我帮你取完子弹，让你摸个够。”

    “好吧……”

    “武哥，其实我要向你道歉，我骗了你……”石楚取出一颗子弹虫后，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叶苏武皱起眉毛，诧异道；“怎么了？”

    “我昨天偷偷留了一些，你预备送给寿生叔叔的米，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不没跟你说……因为我这两天一直在听你说寿生叔叔吃了米就不咳嗽了……”

    听到石楚提到那该死的米，叶苏武骇得几乎魂飞天外，他骤然起身，起身的动作把稳稳骑在他身上的石楚掀翻在床。

    “你吃了那些米！！”叶苏武暴怒咆哮道。

    石楚被叶苏武野兽般的咆哮吓得抬手护头，她恍惚间还以为叶苏武要动手打人。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眼前人并不是她的父亲，她忍着鼻酸，急忙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吃，对不起武哥。我不知道那些米对你这么重要……你别生气了……”

    叶苏武立马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下，喃喃道：“没吃就好……”

    “武哥……你不生气？”石楚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敢乱动。

    “你没有吃就行，其他的事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叶苏武戳了戳自己的前胸，“我感觉我的肺里还是卡了一颗，你帮我切开看看吧。”

    “虽然你不生气，但我还是解释给你听吧，我不想瞒着你……因为这两天我一直在听你说吃那个米可以治疗咳嗽……我父亲常年酗酒，也有咳嗽的毛病……所以我想让他也吃一点那个米，但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昨天你去黑市之后，我偷偷留下了一点米。晚上我给我爸煮了一碗饭，吃完他就去世了……”

    叶苏武原本没想听这些事，见石楚说她父亲也吃了米，顿时来了精神，询问道：“你父亲吃完就去世了？那他的尸体在哪里？带我去看一下。”

    叶苏武的话无异于伤口撒盐，石楚强忍着内心悲痛，无奈摇头：“昨天半夜，收尸队的人已经把我父亲的尸体收走了。”

    “收尸队？你父亲是半夜去世的对吧，收尸队的人来得这么快？当夜收走尸体？”

    叶苏武在脑海里试着搜索了一下关于收尸队的信息，可一试才知道，他脑海的干涸程度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是的，血肉是最重要的资源，镇民在死后，尸体将归于阡镇所有，任何人不得私自保留……我父亲在死后十分钟左右，收尸队的人就来了。”

    石楚叙述的情况和叶苏武的认知有所不同，他怎么记得人死后会被放进棺材，举行葬礼，埋进坟墓呢？还是说这是因为吃了米，被污染了，从而做出的特殊处理？

    “咱们这边的墓地在哪？普通的尸体都埋在哪了？”

    石楚对于叶苏武偶尔蹦出一两个不知所谓的名词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次她也只是苦笑了一下，耐心答道：“抱歉武哥……我不知道你说的‘墓地’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叫普通的尸体？尸体不会埋在土里的，那多浪费啊，都是由收尸队统一回收。”

    “是这样的吗……”叶苏武听着石楚毫不惊讶的语气，知道是自己的认知又出现了问题。“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耐心。”

    “我知道你讨厌他，但他不管怎样也算是我的父亲……”

    叶苏武重新坐起身子，将石楚搂到怀里，温柔道：“好了，我知道了。石楚你不用说了，我懂的。”

    “武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既然他死了，那我就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了……我……以后陪你去上层定居。”

    “去上层定居吗……”叶苏武喃喃念着，表情惆怅，“我现在忽然又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去了。”

    “不去了吗？武哥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回头跟新哥说，我的手术也不做了。”

    “不行，你的手术必须得做。”叶苏武言词拒绝。

    石楚大感委屈，她对接受石新的手术这件事，心里有种本能的抗拒。她自己的身体怎样都好，哪怕再多长七八条手也无所谓，反正不管怎样叶苏武也不会嫌弃自己……说到底，石楚其实是不愿意因为这种事，让叶苏武欠石新太多。

    叶苏武环抱着石楚的肩膀，凑在她的耳边，嗅着她发丝的香味，怅然道：“我只是暂时有点迷茫，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武哥，你不用这么体谅我，我没事的。我父亲这个人早就该死，我的心里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石楚这个谎说的很糟糕，如果她真的早就做好了准备，就不至于把眼睛哭得这么红了。

    叶苏武叹了口气。

    “寿生叔昨天晚上……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