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叶苏武惊诧万分地看向石新，他不敢置信地问道，“新哥，是我听错了对吧？”

    石新古井无波地重复道：“我口齿应该很清晰，你如果没听清，那我就再说一遍。你所谓的爷爷，也是你的幻觉。”

    “搞错了吧……我和爷爷相依为命多年，我一直吃的都是他熬的药，我每天都和他住在一起……”

    “新哥！你太过分了！寿生叔刚刚去世，你不安慰武哥就算了，还连着刺激他！”石楚怒道。

    石新作出的仍然是极度理性的发言：“我不想苏武一直这样疯疯癫癫下去，我这是尝试通过用寿生叔去世的这份独一无二的刺激，促使叶苏武的大脑记住这些事，让他能够分辨清现实与幻觉。”

    强烈的伤痛，确实能带给人清楚的记忆，但这并不是适合叶苏武的治疗方式。他的主要病症并不是记不住，而是记错。

    石楚轻蔑地反驳道：“像你这样胡乱说上一通，能对武哥的病有好处？”

    石新态度诚恳，语气里有服软认错的意思：“只能是有不小的概率，我已经不忍心看苏武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另外说实在的，每次和他见面，都需要我假装和看不见的幻觉对话，这对我来说有些太辛苦了，我不喜欢这样说谎演戏。”

    “你们不要再吵了……都是我的问题，怪我。”叶苏武捂住刚想开口据理力争的石楚地嘴，垂头丧气向石新道，“爷爷真的也是幻觉吗？”

    “当然，你如果不信，可以试着回想一下这个‘爷爷’的个人信息，我可以帮你查询阡镇的人员档案库，绝对是查无此人的。另外你再仔细想想，这个‘爷爷’是时刻存在，还是忽然乍现的？”

    “爷爷他神出鬼没，并不经常待在家里，基本上只有在我缺药时才会出现……”叶苏武很没底气的说道，以前他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所以完全不觉得。现在经由石新的提点，瞬间感觉这些所谓的“亲人”其实漏洞百出。

    石新看向石楚，看似随意地说道：“你之前的药其实都是我给你的，你每次都买一大麻袋的药，说是用来熬煮，实际上根本用不到。我每回都帮你拿去卖掉了，钱都存在石楚那里，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了吧。”

    石楚赶忙回应，语气幽怨：“是的武哥，我都帮你存好了，留着给咱们结婚用。你这人完全不知道存钱，只靠你的话，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我。”

    “是这样啊……没有浪费就好。”叶苏武失魂落魄的，仿佛他的脊梁骨被人抽掉了一块。他勉强挺直腰杆，犹不服气的样子，“所以说，石二冬并不是寿生叔的儿子，爷爷也并不是寿生叔的父亲，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石新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

    叶苏武忽然眸光一闪，指着盥洗室的方向奇怪地问道：“但是不对吧，这间宿舍里有两张床，盥洗室里也有两套洁具，如果二冬是不存在的，这些东西何必都准备两套呢？况且寿生叔卧床多年，需要有人照顾，如果二冬是幻觉，那么由谁来照顾他呢？”

    石新惊骇道：“苏武你的病竟有如此严重？这里是你家，这些东西自然是你的。这些年你服侍寿生叔鞍前马后，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石楚埋怨地瞪了石新一眼：“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石新淡淡回道：“你这样一直护着，对所有的病情没有好处。”

    眼见二人又要争吵起来，叶苏武急忙抬手，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向自己，“我完全明白了，不过我现在想知道这个症状的病因是什么。我感觉我只要了解了这些事，我的病应该就会好。”

    “根据医生精神分析的结果，幻觉爷爷出现的原因，是你对自身患病的恐惧。你这个癔症，困扰你太久了；至于名为二冬的幻觉，应该是你受到了寿生叔的影响。”

    “寿生叔的影响？”叶苏武诧异不已。

    “据我所知，寿生叔在年轻时有过一个孩子，名子就叫石二冬。遗憾的是在寿生叔收养你之前，这个孩子就已经夭折了。据我推测，寿生叔近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可能是感觉到自己寿命无多，偶尔念叨了几句早亡的儿子，被你给听见了，从而促使你在大脑里产生了名为二冬的幻觉。”

    “噢……原来是这样。这位二冬，是我未曾谋面的大哥……他的墓在哪？我要去祭扫一下。”

    石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武哥我不是都和你说了吗？没有你说的‘墓’这种东西。”

    叶苏武讪讪地挠头，有些尴尬。

    “墓是指什么？”石新好奇地问道。

    石楚帮着回答道：“是武哥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叶苏武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说他不沮丧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病丝毫不见好转，在很多事情上仍然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人照顾。他的自尊心早已被可恨的癔症消磨殆尽，自我感觉甚至比卧床多年的石寿生还不如。

    石寿生至少神智清醒。

    叶苏武忽然灵光一闪，他拍了一下脑门，惊道：“还是不对啊，如果房间里的这些东西都是我的，那么岂不是就我是住在这里的？”

    “不然呢？这里本来就是你家啊，武哥。”石楚不解叶苏武怎么突然有这么一句废话。

    “不对，这里不是我家，这里是二冬家。”叶苏武摇着头，激动道，“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我家不住这里，我明明住在……”

    叶苏武说着忽然卡壳，一个准确的地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石楚的家在大厂区职工旧棚户、石寿生这里是厂区职工宿舍、石新的住址是巡逻队大院……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的住址我记得那么清楚，自己家的地址却忘记了？我绝对不是住在寿生叔家，石寿生只是我的义父，我和爷爷二人一起住！

    叶苏武突然出手，一把将石楚揽入怀中，将其抱起。随即夺门而出，他轻巧翻过走廊护栏，纵身一跃，再次从三层楼高的位置平稳跳至地面。

    石新跟着叶苏武缓步走出房门，目睹其再次跳楼，他眺望着叶苏武瞬间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按动酒精喷壶，朝叶苏武接触过的栏杆以及门把手各喷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