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珊自请离开了五楼值班室。

    五楼因为都是单人病房，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就连护士的奖金也比其他普通楼层高。

    她主动离开让很多人出乎意料，但很快就有动作快的补了上来。

    明秋看了眼新来的，不是什么爱惹事的性格，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平阳疗养院的医生待遇也很好，像明秋这种住院的心理医生，基本工资是每月两万。中午的心理咨询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一千块钱。

    如果有加班，那就是一个小时两千。

    而且一段时间内手下只用管一个病人。

    现在她这段时间管的就是宋怀玉。

    宋怀玉是个很乖的病人。

    除了第一天大吵大闹行为过激，然后被明秋一声“阳/痿”治好了以外，其他时间都一点事都没有。

    他在病房里安安静静地，光看书就能看一整天。

    每天中午的心理疏导也不再回应明秋。

    不管明秋问什么，他都是低着头看书。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明秋直接也拿了一本书来。

    敌不动我不动。

    连续两天。

    等到第三天，程瑾终于忍不住用余光撇了那本书一眼。

    明秋立刻将封面给他看：“《基督山伯爵》，怎么样？”

    程瑾闭口不谈。

    他以为她要和他讲这书里具体故事，讲唐泰斯戏剧性的经历和复仇套路。

    然而明秋只是笑了笑，说：“它还有个挺有意思的翻译名叫《快意恩仇录》，很接地气。”

    然后就没了。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哗啦声音。

    半晌，程瑾放下书，深吸一口气。

    “star。”

    他轻声说。

    明秋颇为惊奇地看过来。

    人格竟然自己切换了？

    少年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

    他的动作也有了细微改变，变得更加放松，气质也从那种温柔的书香气变得开朗又活泼。

    宋怀玉一把拨开桌面上的书本，抓着头发烦躁地说：“你俩有意思吗？啊？看书能看这么多天！”

    明秋放下那本《基督山伯爵》，双手支颐：“你是宋怀玉？”

    宋怀玉臭着脸：“我是谁关你屁事，你快把我的项链还给我！”

    “你不出现的时候是拥有记忆的？”

    宋怀玉在仅存的活动空间里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关你屁事！”

    说实话，这动作谁做起来，都多少有点流氓气质。

    然而他长的实在是太精致了，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小奶猫在张牙舞爪。

    没有丝毫威胁性和让人讨厌的气息。

    “哦。”明秋看着他的微表情，恍然大悟：“你不仅有记忆，你还想出来，但是没有能力自己出来，你只能陪程瑾看了几天书。”

    宋怀玉的表情更差劲了。

    他激动地想要站起来，但是却被特制的桌椅固定在原地，只好发疯一样猛锤桌面：“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关你屁事！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回答你那些无聊透顶的问题！”

    明秋冷静地看着他：“我是你的医生，宋怀玉，如果你想出院，那就请你安静下来。”

    这种轻飘飘的话对宋怀玉来说根本不奏效。

    他就像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一样，遇到事情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然后就会用大声说话、发脾气来掩盖自己的惊慌。

    他焦躁地拍桌子：“我没病！我不需要医生！”

    明秋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高声道：“安静一下，程瑾！”

    “宋怀玉”的表情骤然停顿。

    脸上的焦躁之色全部消失了，“宋怀玉”，不，应该是程瑾。

    程瑾平静下来，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

    “一开始？”

    明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你变成“宋怀玉”开始，我就发现了。”

    “程瑾，宋怀玉恨你，你也讨厌他。你们互相憎恶。对吗？”

    所以在“宋怀玉”刚出场的时候，明秋立刻察觉到不对。

    一些征兆表明，程瑾讨厌甚至痛恨宋怀玉。

    那他为什么又要主动让宋怀玉出场？

    程瑾好像一下子又对明秋产生了兴趣，他坐直身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医生姐姐，你是怎么发现我讨厌他的？”

    明秋：“你知道房间里有监控吧。”

    “第一次诊断的时候，你在听到“宋怀玉”或者“宋先生”时，总是不由自主地皱一下眉。”

    很细微，不仔细的话

    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明秋是抱着把他观察彻底的态度去看的。

    简直像是用显微镜来看监控视频。

    不然也发现不了细微的眉心起伏。

    眼看着事情败露，以后也不能用这种把戏来逗弄别人。

    程瑾一张脸更加厌世了。

    他重新捡起书看了起来。

    明秋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明秋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抬头时紧盯着他的表情，轻声道：“star。”

    宋怀玉立刻出现。

    从面无表情的厌世脸到阳光开朗的少年，二者之间转变地没有任何停顿与生涩。

    宋怀玉一顶上来便立刻大声警告道：“你……你以后不准，不准说那个单词！”

    “哪个单词？”

    明秋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缓缓放下手，声音含笑。

    宋怀玉涨红了脸：“就……就那个，那个单词！”

    他不敢说，他害怕自己说了万一又换回去了呢？

    与宋怀玉人格的切换一同改变的，还有明秋的态度。

    在面对程瑾时，程瑾厌世，明秋比他更加冷漠，笑容也都是冷笑和嘲笑。

    在面对宋怀玉时，明秋又换了一副面孔，变成知心温柔又带点恶劣的大姐姐。

    她顺手摸了一把宋怀玉的狗头，笑眯眯地说：“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单词？”

    宋怀玉像只淋雨的小奶狗一样，疯狂甩头，然后憋着气半天说不出来话。

    明秋还在不断逼他，他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闭上眼睛，豁出去了似的大声说：“你不要再对我说star！s、t、a、r——star！”

    “咦？”

    不等明秋说话，宋怀玉偷摸睁开眼睛，惊喜地叫了一声：“没变？”

    明秋全程微笑注视他：“对，没变。”

    剩下的时间里两人相处起来愉快多了。

    宋怀玉仰起脑袋说：“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然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明秋给他盖上一张被子，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