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老刘收拾教案和试卷走出教室，毫不拖泥带水。

    据说按时下课是校长提出的硬性规定，旨在提高教学质量，减轻学生压力，毕竟合理把握课上的教学进度是一个优秀教师的职责。

    林深在心里为当代英明校长点赞。

    待到半分钟下课音乐结束，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

    林深看一眼四周，没着急收拾东西，手上的笔转动不停。

    转笔技巧性很高，更重要的是形成肌肉记忆，才能更顺畅。

    不过死板的肌肉记忆对于他而言意义不大，他正在尝试逆着之前无限转手法的顺序，这样才是开发手指的灵活性，而不仅仅是保持。

    陆续有同学背着包从林深旁边经过，林深微微偏头，视线从不与他们交集。

    不过很快，身后传来课桌碰撞的声音，一道黑衣身影穿插在扎堆的校服间，向林深的课桌接近，从声音判断，这一路上至少磕了三个桌角。

    杨健终于成功靠在林深的后一张桌子上，黑色上衣领子立起显得有些中二，围着一张圆滚滚的脸，此刻龇牙咧嘴，不停揉搓左腿膝盖，稍稍缓解，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林深，看没看昨天的新闻，报道说又有好几艘轮船失联，这个月海难事件多到有些离谱哎。”随后发出感叹：“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你说会不会是世界大变，秩序与规则啊都不复存在的那种？”

    “少看点小说，一般对于现状不满的人才会有这种世界巨变的幻想。”

    林深没有回头，注意力主要还是在手中的笔上，逆着来目前有些吃力，几个动作轮回下来，手指已经有些不协调了。

    杨健算是林深在班上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刚来这个班级时，林深不错的外表和优秀的成绩作为学生间的加分项，让周围并不缺少好奇他的同学。

    不过慢慢的，可能是几次月考后，他们发现同在重点班的自己与平日里看起来懒散的林深，居然有着令人绝望的差距，他们的眼神变得不同了。

    林深也发现了，向他搭话的人几乎没人愿意正视他的目光，他们急急忙忙避开的模样，让林深困惑了好几个星期。

    不过，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经常向他搭话的同学嬉笑着说起林深父母双亡的话题，让林深没有了保持礼貌应付那些人的兴趣。之后沉默着爱搭不理的林深，也与班级同学渐行渐远。

    最后还是杨健这个大嗓门盯着他道出真相，“欸，林深，你瞳色是不是和咱不太一样？灰蒙蒙的，盯几秒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也不像是美瞳啊，谁家美瞳能有这种效果”，他也避开眼，挠挠头。

    于是林深学会了主动避开别人的视线。

    当时的杨健大概已经交完了班上所有的朋友，林深算是他最后一个目标。也得亏是他够自来熟加厚脸皮，他成了班里林深唯一愿意聊两句的人。

    杨健没有早点回家的自觉，准备继续留在林深身边聊天打屁，不过这次开口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林深，你之前提到过你爸妈以前经常出海做研究什么的吧，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出意外的吗？”

    啪。

    林深手里的笔滑落，掉在课桌上，清脆的声音在没剩几个人的班里回响。

    空气有些沉凝，笔继续在不太平整的桌面上滚动，发出刺耳的声音，这让杨健有点后悔，当初送他的笔至少该带个挂扣，也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林深沉默着没有反应。

    在笔即将掉下去的刹那，杨健忍不住伸手按住那支笔，开口道：“对不起啊，林哥，我如果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我只是…昨天找到一个深海探针的视频，我觉得可能和最近的海难有关，和你父母的意外有关也说不定，你要不要……”

    林深摇了摇头，开口打断他，语气平淡，“我父母是开车去研究所的路上出的意外，他们生前一段时间做的海洋生物方面的项目，一般不会出海太远，和你说的视频应该没什么关系。”

    刚刚杨健的话倒没怎么刺激到他，只是突然有点恍惚，突然意识到他们原来已经离开自己很久了。

    那个永远笑吟吟的男人，和那个喜欢喊着“老公天下第一好”的不靠谱的老妈。

    那些温馨的日常早已远去，远到让林深害怕记忆里的他们也会褪色，直到仿佛从没出现过。

    还好，他依然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杨健闻言顿了片刻，轻提一口气，出声道，“那我觉得你还是该看一看。”

    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横屏，轻触一下放在林深的桌面上。

    林深微微皱眉，但还是偏过了头。

    深海视频离奇一点也就是模模糊糊的所谓海怪，父亲之前转做海洋生物研究好几年了，耳濡目染下林深自然有些了解，也就对一些网上的视频不感兴趣了。

    打发完杨健，快点收拾东西吧，不然可能错过时间了。林深心里想着。

    手里屏幕上视频加载完，开始播放。

    没有前奏，没有介绍，开场即是探灯的巡曳，灯光已触及海底，入目是柔软的白沙和蔓延到远处不可见的黑暗。

    第五秒，屏幕中的灯光下出现黑色的巨石，黑石的一部分应该已经深陷进海底的白沙中，其上有橙黄色的不规则纹路，纹路间光泽流转，色泽澄澈，在这深海的环境中却显得有些怪异。

    五到八秒，灯光飞速移动，仍不得见黑石的末端，展示着黑石的庞大，林深不自觉的挺直后背。

    第十秒，探针视野由近及远，灯光也弥散开来，变得暗淡不少却大致笼罩了“黑石”前半部的整体。

    林深眼中瞳孔骤缩，右手不自觉的紧握并微微颤抖，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十二秒视频结束，窗外突如其来的闪光照亮了林深沉默的侧脸，随之而来的是如在耳边炸响的惊雷。

    他认出了“黑石”。

    那是鲸。

    一头死了的蓝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