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的我假扮长生者

第一章 四十年弹指一挥

    时值三月,春风送暖,当是万物萌生之时。

    江南府位于南方之地,天气转暖颇快。

    此时此刻,河流早已破冰,可容船只通行。

    而江南府所在之处,水路交通颇为便捷。

    河边一片喧嚣,转交货物的吆喝声,食肆中客人的交谈声,交织出一片红尘图景。

    陆浮穿过这些声音,径自来到临河的一座书斋前。

    书斋规模不大,只潦草地挂着几幅书画。

    在书斋前摆放了不少桌椅和板凳,桌上摆着一壶壶清茶,让书斋看起来更像茶肆。

    陆浮走入书斋,看向柜台后的身影,用手指敲了敲台面,道,

    “醒了。”

    魁梧汉子闻言一身激灵,双眼猛地一睁,满是紧张。

    看清眼前之人后,他浑身一松:“陆叔,您来了啊。”

    “嗯,”陆浮应了一声,“小甲子,你爹呢?”

    蒲甲面色一暗,道:“我爹前些日子已经下不了床,眼看着大限将至了……”

    陆浮沉默一会,又道:“带我去见见你爹。”

    “哎!”蒲甲面带喜色,“我爹这段日子天天念叨着您,就是想着再见您一面。”

    ……

    蒲家地处城南,由于不近河边,人烟颇稀,看着有些凄凉。

    蒲家老爷子在此购置房屋时,便道此处颇为清净,无丝竹乱耳,正是修身养性之所。

    当然,陆浮知道真实原因,无非就是没钱买好地段罢了,为此陆浮还狠狠地嘲笑了蒲岭。

    此刻,蒲岭正躺在床上,也不咳嗽,只是静静地躺着。

    “爹!”

    蒲甲急冲冲地冲进房门,“陆叔来了!”

    听了此言,蒲岭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清澈,面色变得红润起来,道:“快,快去请他进来。”

    陆浮走进来后,蒲甲识趣地走了出去,留两人叙话。

    蒲岭呆呆地看着陆浮。

    半响,他才长长地叹一口气。

    “我都老的快死了,你还是那么年轻。”

    陆浮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早就看出来了,不是么。”

    “是啊,”蒲岭感慨道:“我本来还想着你是不是驻颜有术,可哪有人这么离谱,四十年来变都没变,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陆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陆浮应道。

    “我现在老的快死了,倒也不怕什么了,”蒲岭道,“我现在想问一下你,陆兄,你是人是妖?”

    陆浮饮了一口茶,后道:“自然是人。”

    蒲岭眼睛爆出一团精光,声音颤抖:“那你……是不是仙。”

    “不是。”

    陆浮摇头否定道。

    蒲岭感觉有些奇怪:“那你是什么?”

    陆浮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可怜人。”

    蒲岭一声嗤笑。

    蒲岭接着又满脸希冀道:“那你以前所讲的那些狐妖,花仙的故事又是真是假?”

    陆浮一滞,险些被口水呛到,笑骂道:“你都快死了,还想着这些?”

    蒲岭呵呵一笑:“我这叫人老心不老。”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

    沉默下来之后,空气仿佛化作凝胶,吸入鼻腔只会让人感到窒息。

    陆浮有些不耐,开口打破沉默。

    “蒲兄?”

    没有应答。

    陆浮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缓缓起身,走出房门。

    ……

    听着隔壁的哭泣声,陆浮心里很是烦闷。

    两世加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熟悉的人的死亡。

    没错,陆浮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前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打游戏打累了之后,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然后就穿越了。

    草率得很。

    穿越了就算了,老天要我穿,我也不能反抗吧。

    可坑爹的来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他才发现一个事情。

    自己……好像是身怀了一个诅咒。

    每四年时间,自己才能醒过来一天。

    太阳初升之时,自己就会醒来,待到日落时间,自己就会死去。

    彻彻底底地死去。

    连灰都不能剩下。

    在他的视角里,他来到这世间,满打满算只不过是十天而已。

    而于蒲岭等人眼里,已过去四十年了。

    于自己而言,蒲岭还是当年那个落魄不得志,喜欢神鬼志异的小秀才,往日青春的面容还历历在目。

    须臾之间,却化作一捧黄土。

    隔壁哭泣声减弱。

    蒲甲红肿着眼睛,走入客房内,道:“倒是怠慢陆叔了。”

    “无妨。”陆浮不在意地一摆手,“你只管处理好你父亲的事就行了。”

    蒲甲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道:“家父生前特地交代我,把这本书交给您。”

    陆浮接过一看。

    书皮上赫然写着聊斋志异四个大字。

    陆浮苦笑一声,想起那个在河边摆下书斋,请人饮茶,听别人说神道鬼的秀才。

    说起来,聊斋这名字还是自己取的呢。

    他粗略地翻了翻,自己给蒲岭讲的故事赫然在其中。

    陆浮将书收好,对着蒲甲道:“既然你爹送了东西,那我也送一些东西给你。”

    “怎敢劳烦您。”蒲甲诚惶诚恐道。

    “矫情,”陆浮道,“取笔墨来。”

    蒲甲连忙出去,拿好文房四宝。

    蒲甲看着房内的桌子还算干净,便将纸张铺在桌子上,磨好墨。

    陆浮拿起笔,回想着前世的各种国画笔法。

    还好前世的年轻人都是被当超人培养的,上了不少“兴趣班”,画画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可难就难在如何让人耳目一新。

    陆浮突然想起前世一位擅画马的画家。

    陆浮提笔,按着前世的记忆,开始临摹。

    一匹奔马跃然纸上。

    笔触雄厚,设色清淡,线条刚健,大有痛快淋漓、潇洒风流之概。

    紧接着,陆浮又题了一首诗。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此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收笔。

    陆浮想到,自己之所以识得此世文字,还有赖于蒲岭的教导。

    陆浮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收着吧。”

    陆浮把笔一搁。

    蒲甲虽然是个武人,但好歹也有一个秀才爹,一眼就看出此画的不凡,这反而让他有些不敢收了,连连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给你你就拿着。”陆浮没好气道。

    这……蒲甲挠了挠脑袋,让陆浮等一等。

    蒲甲跑出房门,回来时拿着一本薄册子。

    “陆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未必看得上,可这也是我们家颇为贵重的东西了。”

    陆浮没有推脱,将其收起。

    “走啦!”

    临江的街上,陆浮一步一步走过,时不时品尝一下路边的小吃。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陆浮行至荒郊。

    趁着日光尚在,陆浮掏出那本簿册子,看一看上面写了什么。

    “咦?”

    陆浮轻咦出声。

    这本薄册子,居然记载着武道的修炼方法。

    不过册子只记录了最基础的搬血境武道功法。

    虽然蒲岭是个秀才,但他的儿子蒲甲却是行伍中人,能接触到武道功法也不足为奇。

    反正闲来无事,陆浮决定修炼一下。

    武道修炼,自搬血境始,而搬血境,又自感应气血起。

    只有感应气血,才能运行气血。

    据这本小册子所言,感应气血时间,短则三月五月,长则一年半载。

    这么久……我不知道要死多少次才能成功。

    陆浮不抱希望地闭眼,按照小册子的方法开始感应气血。

    三五秒间,陆浮便感应到周身气血。

    嗯?

    陆浮猛地睁开眼。

    他看向小册子。

    短则三月五月,长则一年半载。

    这……如果他没有写错的话。

    我可能还是个修习武道的天才!

    陆浮正这样想着,一股感觉打乱了他的思绪。

    太阳下山了……

    陆浮默然地等待着。

    他的身形陡然虚化,好像被天地抹去般,消失在这个世界。

    日出而生。

    日落而死。

    此之谓。

    朝生暮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