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雪，漫天纷飞，卷走不知多少人最后一口气。楠山村的某处，彤红的火焰将木房内映得些许昏明不定，门槛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老人躺在床上，艰难的呼吸着，似乎在使劲睁开眼睛。

    “雪儿……”老人似在叹气般喊到，显然有些力不从心，“门上的符纸……是当年你爷爷在南山救下一名仙人所赠……仙人念恩，说拿着此符可唤他一次，许你一个承诺……”

    “奶奶……”床边的李青雪抽泣着，用手摸了摸泛红的眼眶，“那我唤仙人来救你！”

    “不行！”老人连忙用尽全力摆了摆手，“纵使挨过这一遭，我老人家又能活多久呢……我只想走后我的孙子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你记住了，你去到南山，将符纸烧掉，彼时会有九道惊雷落下；惊雷过后，仙人会来见你……咳咳……”

    “奶奶！”李青雪摇摇头，又要再说些什么。

    “听话……走吧。”老人嘴角上撇了一些，挥挥手示意李青雪赶快去寻找仙人，“趁还早，我想看看我的孙子会在仙人那得到什么好处，也让我能瞑目了……”

    “可是……”

    “走吧……”老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李青雪的眼睛更红了。

    “要等我！”少年咬了咬牙，转身打开门，撑着风雪离去了。

    “傻瓜……我哪能陪你一辈子呀。”老人笑了笑，而后便再没有了一点力气，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静静等待黑暗的降临。

    “可惜你还小……奶奶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天地一白的群山间，少年的身影逐渐没入风雪深处，背后注视着他的眼睛却已经黯淡无光。

    雪中的李青雪，蹒跚的走着，脚下是半米深的积雪，四周一片朦胧，被雪盖住了视线；他的脚每踏进一片积雪，就会发出树枝“咔嚓”断裂的声音，他已分不清方向，只是靠着平时前往南山采药的记忆一点点摸清路线。他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只有奶奶最后满怀希望的目光是支持他前进的动力。

    不知多久，李青雪几乎已经失去了意志，但脚下前进的步伐却从未停下过。他的眼睛被冷风吹的通红，嘴唇也已经干裂，一头乌黑的发丝凌乱在白雪中。

    “哈……哈……”他大口喘着粗气，身形已经佝偻；忽然，脚下一绊，没入了地下的积雪中，长久没有了声息。

    木屋内，老人瘦弱的身躯摊开在床上，心中满是担忧：今年的雪太大了，比以往的雪大了无数倍，她担心或许让李青雪出去是错误的选择。

    这样想着，身体却再也没有了力气，逐渐失去了最后的呼吸。脑海中在最后不断闪烁着此生的点点滴滴，死前似乎在体内多出了些许不寻常的东西；慢慢的，从发丝到七窍，逐渐跳跃出阵阵灰色的火焰。

    她明悟了，原来此生只是别人的嫁衣，纵然已经步入了八十八岁，已经算作村中最长寿的老人之一，纵然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也只是一个印记，被他人用于感悟的虚假的一生罢了。

    “但雪儿是真的。”燃烧中，她这样想到，看向窗外漫天大雪，听到了门外村民们的呼喊声。“那虚无缥缈的境界，竟要连雪儿也连累进来吗……奶奶对不起你……”

    木屋已经冒出了屡屡黑烟，外面的村民马不停蹄的忙着，却怎么也无法浇灭房屋的火焰，灰色的光芒在一片雪白中诡异的跳跃着。

    “这也是你的把戏吗？”看着雪花，她说道，接着化成了一片灰烬；灰烬散出妖艳的光芒，在空中凝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门槛处，原先被李青雪摘走的符纸竟又重新浮现，散出精光。

    ……

    “凝聚轮回，散去因果，好算计。”李青雪倒在在雪中，身边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喃喃道，随后双手一抓，那木屋中的图案化作一缕黑色的长虹飞来，高悬在李青雪上方。“当初被那家伙算计，误入这一界，被恩公所救。”

    “我与你李家有一段因果，今日还你。”说罢，印记猛地没入李青雪的身体。

    李青雪身躯猛然一颤，随后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在他的额头打转，透露出一股鸿蒙的气息。他感到身体洋溢着汩汩暖流，正欲睁开眼睛，却只听见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别开眼，气流静脉，眼探虚无，吞吐鸿蒙，步入轮回。”

    听着男子的话，李青雪终究是没有睁开眼睛，静静感受着身体内的气流，似乎掌握着某种规律，紧接着呼吸的节奏也发生了变化，其中蕴含着一股神妙的韵律，透出丝丝厚重的气势。

    忽然，似有一股巨力作用在了他的身上，使他恍若坠入万丈深渊，身体陷入了莫名的悬空感，接着又如被一片柔软轻轻拖住，缓缓归于沉寂。

    “这是他的第八十八个轮回印记，也是最特殊的一个，这功法当年是我给他的，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第八十八个印记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有了它，我相信你迟早会冲出这一界，算是我为了报答当年恩公之情。”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中，李青雪耳边传来了男子的声音，“等你有了一定的实力，自然会知道一切真相。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你和你奶奶，落进了一个人为了飘渺之境所设下的局，就连我也陷入其中。你的奶奶，则是这一局的核心，是这一“轮回”的种子，在这之前，如同这样的“轮回”已经持续了八十七次，你的奶奶是最后，也最为关键的第八十八个种子。至于你爷爷，应当是冲出了这一界，去寻找那个人了，你奶奶在这一界是虚假，但在外面却应该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灵魂所化，无论是为了报恩还是报仇我都会去帮助恩公。”

    “冲出这一界后，来寻我，我再给你一场造化。”男子的声音逐渐变得虚无起来，“你已可以睁开眼，向前走，会是虚无中诞生的第四座桥，世人称它“轮回”，踏上它，走入你修行的第一步，它会为你带来最强大的基石。”

    闻言，李青雪睁开眼睛看向四周：虚空中黑白两股气息不断碰撞，四散；他立在虚空中，前方有着缕缕光束向前探去，指引方向。

    “那……我奶奶现在怎样了！”李青雪抬头，大声问道。

    “她已不在这一界……”沉默片刻，男子的声音传来，“若要寻她，冲出此界，方有机会。”

    “我不明白！”李青雪摇摇头，“莫非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不，这个世界除了‘种子’皆为真实，就比如你，是真实所在。”男子说道，“而‘种子’是从界外灵魂强行植入这个世界，固然是虚假的。其他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他在看，轮回也在看；若透露太多，轮回就无法保护你。”

    声音散去，男子再也没了声息，只留下了李青雪在虚无中迷茫泪流。

    “这一界是什么？外界又是什么？轮回又是什么？这印记从何而来？”数之不尽的问题充斥他的脑海；他抬头看向前方的光束，眼神透露出一丝决然，踏着虚空向前而去。

    握紧拳头，李青雪踏上了这不归路。

    虚空外的雪白中，黑衣男子缓缓抬头望去，瞳孔猛地收缩。

    “察觉到了吗？居然这么迅速，那想必你对于那个境界已经无限接近了吧？”男子微微一笑，“别这么看着我，印记可不在我这。你进不来，我知道的，等什么时候他了解了一切隐秘导致轮回不再保护他，或他冲出这一界，你自然可以去找他要回来。”

    “这是变数，亦是机会。纵然是算尽天机的他也无法料到第八十八道轮回的变化。这将是我和他争锋的最大筹码……”男子沉吟着，身影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