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守着客厅的门，没让他爸妈进门。

    我出门去，吓了一大跳。院子里，站着三个人，两个头发雪白，一个头发金黄。

    我定睛一看，二毛的爸妈居然头发全白了，两个人看着年纪都上八十了，形容枯槁。二毛的哥哥特别瘦，瘦得不太正常。他在一旁静静待着，神游太空，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

    二毛的妈妈一见我，立马来了精神。她迎上来，说:“青剑啊，你是好孩子，讲道理。你来评评理。二毛到你家的时候，都上小学了。在那之前，在家里吃家里喝。不说别的。就说刚出生时的吃喝拉撒，不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长大的？”

    “我都听人说了，我一生下来你们就想把我送人。那会没生儿子的人家都是抢着要，能换好几张毛爷爷呢。要不是我爷爷，我早就被送走了。”二毛冷冰冰说。

    “对，你爷爷操心多。可是你爷爷有奶吗？”二毛的妈妈反应挺快。

    二毛笑了，说:“你可真是能逮着一切缝隙就往里钻。这村子里，谁人不知我是被我爷爷用米糊糊一口一口喂大的？”

    “那你总归在我肚子里长大的，是我生的，这你总否认不了吧？”

    二毛笑了下，说:“不否认。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

    二毛的妈妈没想到这么快就谈到钱了。她以为还得再周旋一阵子。她想了想，说:“你爸妈要是有其他法子，也不会腆着这张老脸来找你。你哥哥被我们惯坏了，毕业后没好好工作，一直在家里待着。前几年，我和你爸运气不好，看走了眼，又被人骗走了几百万。现在——”

    “别扯东扯西，说吧，要多少钱。”二毛冷冰冰说。

    二毛的妈妈犹豫了下，伸出一根手指。

    “十万？可以。等我以后毕业挣钱了，我就攒钱还你们。你们可以走了。”二毛说。

    二毛的妈妈满脸皱纹上挤出笑，说:“二毛，你可是昌大的本科研究生，以后毕业了工资肯定高。十万不是看不起你吗？”

    二毛气笑了，说:“那你意思是我值多少钱？一千万？”

    “那倒不用那么多，一百万就行了。给一百万，以后我和你爸不用你养老送终。我们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二毛的妈妈说。

    二毛噗嗤一声笑了，说:“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说啥打打杀杀的话？！”二毛的妈妈转而向我，说，“青剑，你来说，阿姨生了二毛，要上一百万多不多？”

    我笑，说:“不多不多。二毛这么能干，以后肯定是千万富翁啊。要上一百万，跟毛毛雨似的。这样，等他以后挣大钱了，我马上让他给你们钱。”

    “不，我们现在就要钱。”二毛的妈妈说。她又开始诉苦，讲了一大堆，自己和二毛的爸爸被骗，二毛的哥哥体谅他们的辛苦，想快点来钱，又染上了赌瘾，没本钱就在网上借贷，欠了几十万。现在要债的网贷公司把手机都打爆了。他们三个都不敢开机。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我干咳了一声，说:“可是，二毛还没毕业，他哪来那么多钱？”

    二毛的妈妈脸上复又堆满笑，说:“你爸妈，不是有钱吗？”

    原来，算盘是打到这了。

    “二毛以后就给你爸妈养老送终了，死了也入你家的祖坟。这一百万就是买断钱，你们不亏。”二毛的妈妈说。

    不等我说什么，我妈的声音响起来了:“何止不亏，赚大了。这样，咱们找个见证人，签字画押。虽然法律上说，子女对父母有赡养的义务。这也是建立在，父母对子女有养育之恩的基础上。咱们这谁人不知，二毛是他爷爷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你们对他不是打就是骂。你们就一个作用，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走，我们去村支书那，让他做个见证人。咱们把事一了。”

    二毛的妈妈瞬间觉得，要一百万要少了。她说:“青剑他妈妈，是这样，如果你们愿意出钱，那——”

    “咋啦？要加价？”我妈似笑非笑。

    二毛的妈妈脸色一变，迟疑了两秒，掂量了下，说:“不不不，我们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我们意思是，能不能今天就给钱？”

    “当然可以。剑他爸爸，你去取钱。”我妈把保险柜钥匙扔给我爸。

    擦，这下大家都知道，我家老有钱了，家里放着百万现金。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李坚他家走。我早早给李坚发了微信，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下。到了李坚家，李坚爸妈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还给信用社，不对，现在改成农商行了，的人打电话，让带验钞机过来。

    我妈当着大伙的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复述了一遍。

    李坚的爸爸问二毛的爸妈，说得对着没。二毛的爸妈连连点头。这事也不复杂，就是用一百万买断亲情。虽然法律上规定了，亲情无法买断。但是林子大了，啥事都有。特殊事，特殊办。

    李坚的爷爷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他戴上老花眼镜，立了字据，一式两份，让我爸妈和二毛爸妈签字画押，见证人处，李坚的爸爸签了字，还盖了村委会的章子。

    我爸提着一个大袋子，拉链拉开，农商行的工作人员熟练操作，没一会，就把钱清点完毕了。

    就这样，没一会，闹剧散场。

    后来，二毛爸妈用这笔钱还完了二毛哥哥欠下的网贷，多余的钱把在淳村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下，一家三口搬回了淳村住。

    再后来，二毛的哥哥娶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那姑娘家里穷，初中没毕业家里就让她出去打工了。她长得挺漂亮的。她有个哥哥腿脚有问题，娶不上媳妇。她爸妈说，要想娶她，得给二十万彩礼钱，还得是周围十里村子的人，方便她回家照顾。这姑娘就这么一年年的，被耽误了。嫁给二毛哥哥的时候，都三十多岁了。二毛的哥哥，果真娶到了比别人家更贵的媳妇。

    我家早就不在村里住了，就清明和过年回趟老家。我念高中的时候，爸妈就把厂子搬到了定县。他们现在酝酿着，把厂子搬到昌城去。我工作的地方正好在开发区。虽然多是科创企业，但是若能用个啥由头批到地建厂子，那倒是美了，我都能每天回家吃热乎乎的现成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