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异闻录

第一百零八章 决战之日3

    七星鳗本身已修成引水之物,自认仙境内罕有敌手,对异族不屑一顾,没想到此行竟有这许多见识,火齐珠这样与水汽相关的神物与她自有千丝万缕的感知相连,她很快就明白了此珠的重要,火齐珠无论在谁手中,对自己都是莫大的威胁。本以为不过是随意走一趟,不想却深陷险境难以脱身,若是旁人或许惊慌愤怒,但七星鳗历经重重磨难方有今日,无论对人还是对自己都下手极狠,眼看此番缠斗下去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当下就决定孤注一掷搏一线生机。

    她心中一番计算,看向持珠的稚子,阴冷的目光犹如一条毒蛇攀附上对方身体,露出剧毒的獠牙。

    一旁安澜很快看到七星鳗心中所想,刚要开口,一双蓝眸在场中几人身上打了个转,面上划过狡黠,顿了顿,出声道:“稚子,她起了死志,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你夺珠!”

    闻听此言,几人十分警惕,稚子牢牢盯着七星鳗,手中火齐珠握紧了些。

    那七星鳗被喊破心事,面上却没显露怒意,依旧支应着渥丹,二人连连出招,水火碰撞内力激荡,大殿中蒸腾着浓浓水汽,杀气翻覆,隐隐震颤。

    “渥丹,我若用珠还击你必然危险,快快退开!”稚子喊。

    渥丹听闻,收了掌中火焰返身向后撤去,可那七星鳗岂肯放她,紧紧追赶上去。

    七星鳗也是高手,若想贴身跟着一人,谁又能轻易甩脱,渥丹看甩不掉她,咬牙道:“莫要管我,我运火可抵掉一些冲击,如用珠杀她定要全力!万不能让珠子落在她手上!”

    二人明明白白喊出计划,七星鳗似乎觉得拖下去更没胜算,突然停下脚步不再追击,反而转向稚子,面上神色决绝,似已怒极只要生死相抗!

    大殿中突然发出耀眼刺目的白光,几乎令众人掩目。

    “她用了大半修为!小心!”安澜的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七星鳗的大半修为是多么强大的力量,谁人敢轻视,稚子此时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这珠子的安危,定然不能让这珠子落在她手上,那是比战败更可怕的后果!眼看七星鳗的大半修为已然凝集,因她内力太过雄厚,肉眼竟能看出些形状,好似一团巨大的雾色云团悬在她身前,情景十分可怖。

    稚子心绪飞转,两人对抗,火齐珠的力量应会被抵消大半,远处的渥丹再驭火抵挡,当无性命之忧。知道此时千钧一发,稚子再不犹豫,果断将火齐珠捧至眉心,神思聚敛之后,将其中力量尽数逼出!

    渥丹看稚子催动火齐珠,丝毫不敢大意,急忙驭火护体。

    火齐珠中的神力何其澎湃,七星鳗身前的云团亦裹含雄浑杀意,生死瞬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突变就在此时,火齐珠发动的一瞬,七星鳗脚下一动,突然绕过云团,转身对着渥丹将她大半修为击出!

    一切只在瞬间,大殿一片惨白,众人来不及反应,就见火齐珠中巨大神力快速袭来,先将七星鳗撞了出去,随即继续前进,沿途裹挟着七星鳗的半身修为,淹没了渥丹。

    渥丹几乎没有动作,身前火焰微弱闪过一瞬,整个人纸片一般飞了出去。

    便是刀刺进心脏也未必有这般疼痛,短暂的空白过后,稚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脑中一片轰鸣,一个声音在喊:“你亲手杀了她,是你亲手杀了她!”渥丹浑身打颤,手中的珠子火炭般烫手,一个哆嗦,掉落在地。

    “渥丹,渥丹!”

    她跌跌撞撞迈开脚,喊叫自喉咙发出,嘶哑的像漏了的风箱,越走越近,一张覆满寒霜的脸映入眼中,稚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渥丹修的是火术啊,整个身体被冰霜覆盖,能说明什么。

    眼中的泪不断线的滚落,睫毛瑟瑟抖动,唇被咬出了血。仙境创世以来最强大的内力击打在她身上,那会是怎样的疼痛……

    “擅用神物,这是报应……是我错了,神力岂是凡人能够相借……”稚子口中喃喃自语,恍惚间耳边脚步声响起,七色奔了过来,哀痛至极的哭喊中,夹杂着对安澜欺骗的愤怒斥骂。

    是阴谋?还是失手?稚子呆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七星鳗倒在地上,凄厉的喊叫着,她本身已修成引水之物,在火齐珠全力一击之下物形已被击碎,汩汩鲜血自口中涌出,重创之下腿化为尾,疼痛吞噬着她的感官,剩余内力自周身快速溢出,狠得下心出这一招,总算留的性命无碍。只是,还有那个……那个才是最重要的!她的目光锁住地面那颗遗落的珠子,露出贪婪的笑意,只要拿到那颗珠子,自己就是这仙境最强的人。

    七星鳗硬撑着坐起,不管身体是否能承受,盘腿强行凝集残余内力,可就在这时,她惊慌看到一个人影慢慢向珠子走去。

    自进殿以后就半死不活瑟缩在角落的安澜,此时弯腰伸手,在七星鳗绝望的目光中,拾起了那颗珠子。

    七星鳗出声,竭力想要安抚:“你刚才看出我意图,却帮我骗过她们,我答应饶你一命,让你回南渊……”

    “我帮你?”安澜盯着那颗珠子,笑出了声,“我不会帮任何人,我只为自己。还没看明白吗?你们两败俱伤,我才能走出这里!”

    满心贪念汇聚在珠子上,眼看要被他人夺走,七星鳗再也装不下去,整个人不甘的嘶吼着,急不可耐的起身扑来,又重重摔倒在地,匍匐着向前爬去。

    安澜看都不再看一眼,只对着那边分身不暇的几人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稚子在巨大冲击下神智久久难以平复,直到七色在耳边嘶喊,说安澜抢走了火齐珠,这才勉强回神,刚要起身去追安澜,又听见喊叫,南羽那边出了状况。

    南羽启用风裂术后很快将局面扳了回来,三个身形前仆后继,左右夹攻,正面缠斗,展翼俯冲,狴犴骤然吃紧,狴犴是挡在童臻前面唯一一人,杀了狴犴,下一个就是童臻!

    童臻又岂会坐以待毙,上前两步,抬手咬破指尖,触上狴犴的后背,游龙走蛇的画起了符,寥寥数笔结束,随即旋身退开,双目紧闭,大喝道:“血盟!融合!”话音刚落,童臻的原身仿佛被定住一般,僵立原地一动不动,而他的神魂已然附在狴犴身上,童臻的神魂精神力强大,毋庸置疑成为主宰,掌控了这个身体。

    看着南羽一个分身攻来,童臻不慌不忙,迅速叠加了第二个禁术。

    “狂暴之石,力霸上神,助吾破阵!”

    昆夷古语一出,禁术开启!狴犴蓦地双目精光大闪,展臂大喝,充沛内力可见一斑,迎上面前的一个南羽分身,只简简单单一掌击出,分身竟顷刻被打散。

    南羽剩下两个身形亦受牵连,晃了一晃,苍白着脸。

    稚子看着远处安澜奔逃的背影,犹豫间停下了脚步,安澜还可以追,但南羽深陷险境,不能再死人了!

    她当即喊道:“童臻用了互乘术,将自己神魂寄托在狴犴身上,他想用狴犴的武艺加持他熟知的禁术,各取所长!并且叠加了禁术重破斩!能借石之元素,招式简单却力道刚猛,你不是对手!重破斩打通自身脉络承接元素冲击,难逃肉体挫骨扬灰的后果,南羽,只需支撑片刻护好自己,狴犴必死无疑!”

    可惜狴犴太快了,在被喊破的同时动作不停,先用巨力轻松击散第二个分身,随后左手鹰爪般神速探出,将展开双翼试图跃至空中的原身脚踝握住,狠狠砸向地面。

    南羽若跃至空中当躲过此劫,可这一握……稚子心狠狠颤了颤,她扭头看向那边立着的童臻原身。

    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稚子捡起一把刀,几步冲到童臻原身旁,将刀横在脖颈之上。

    狴犴马上怒吼着回身要保护童臻原身,南羽看到这唯一杀死童臻的机会,激动的绿眸都在震颤,大喝道:“杀了他!”随后不管不顾,挥掌击打狴犴颅顶,想要拖住他的脚步。

    狴犴不耐,杀意爆棚,运行起体内元素击向南羽柔软腹部,这一掌实实在在击在了脆弱的肉体之上,跑来的七色接住了倒地的南羽,只见那张俊秀的面庞上血色已经褪去,而六族最美的绿眸中,奕奕神采伴随着生机正在急速流逝。

    “南羽!南羽!”

    七色凄厉的喊声在大殿中回荡,稚子握刀的手就要挥下,对面的狴犴掐着七色的脖颈,拎鸡仔般将她缓缓举起,七色挣扎着挥舞着双臂,疯了一般抓挠他,口中怒骂不止。

    “你要我死?”狴犴的身体,童臻的语气,幽幽一双灰眸看过来,冲破天际的愤怒与委屈,仿佛恶鬼一般。

    稚子绝望的摇着头:“童臻,放手……别杀人了……啊!啊!”

    蓦然瞪大的眼中清晰映出面前惊恐一幕,狴犴的手毫不犹豫的扭断了七色的脖颈。

    太狠了!他实在太狠了!天赋异禀之人,自小桀骜不驯,胸怀霸业,冷血无情,蔑视众生——他早已修炼出稚子这样稚嫩的学子们永远无法企及的狠厉。

    友人接连倒在面前,痛意似乎已经麻痹,稚子恍如梦里。

    对面的狴犴到了极限,血肉支离破碎,巨大身躯倒了下去,而童臻原身轻微颤动了一下,神魂归位,抬手轻巧将刀夺下,转身面向稚子。

    二人面对面立着,一个狂热兴奋,一个涣散游离。

    “终于都结束了,以后我们可以永不分离。”

    恋人间最甜蜜的话语,饱含深情的告白,在此情此景之下,透着毛骨悚然的偏执。

    稚子抬头凝视着他,声音轻的似能随风散去。

    “童臻,我多希望与世人一样只见过你冷酷一面,那样我当再无犹疑,可天意弄人,我偏偏是这仙境六族中唯一被你温暖被你救赎过的人,我看到过你冰冻面容下那颗孩童般的至诚之心。

    创世神给了你一颗七窍玲珑心,无奈却是寒冰所制。

    你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游戏,想玩就开始,无趣便停止,却看不到游戏背后血流成河白骨成山的景象。

    五十万关宁骑、中容主君、南絮、渥丹、终风、神使——这世间所有人的死都不能让你感受到一丝凡人的痛意,无法让你生出怜悯众人之心……”

    童臻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听着轻柔的话语,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直觉不想让她说下去。

    “那我呢?”

    童臻突然察觉到什么,视线下滑,脑袋嗡的一声轰鸣,稚子的腹部,熟悉的刀柄插在那里。

    童臻伸出手,却不知该碰哪里,吃惊、哀痛、不甘、愤怒……万千情绪在颤抖的身体里冲击。

    “稚子……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你,告诉我……禁术,还是以命换命,我都去做!”

    白茫茫空荡荡的殿堂中,心爱的人躺在怀中,生命渐渐远去,强烈的痛意袭卷心脏,莫可名状的悲意袭上心头,从未有过的孤寂裹挟着童臻,强大而陌生的情绪再也无法压抑,自胸腔喷薄而出!

    仙境一统,六族拜服,终究有何意趣?

    此刻自己心中最贪恋的,竟是树下那个小小蘑菇屋,那些围坐炉边,畅饮欢歌的时光。

    “我一直认为大众营营扰扰,如溺海中,试图凭借神力让他们登上彼岸,因此翻云覆雨,妄定乾坤,却不想执念太深,令世间不安……

    最后让我止住脚步的,并不是一本载满仙境机密的菇身蝉翼拓,而是你——一个凡尘中普普通通的人,却有着最温柔而强大的内心。

    我……我错了,比起这些,我更想要曾经在你身旁感受过的温暖与爱意……”

    听到童臻的话语,稚子露出一抹笑意,在最后一刻,二人终于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只是——但入凡尘,便生因果。这场颠覆仙境的混战,终有人要为此承担责任。

    她将目光投向上方无尽的苍穹,用尽最后的力气吟诵起咒语。

    “创世之神,万物之主,神使尽献残躯,奉以魂血,借森罗万象之力净世,将一切罪恶焚烧,让光明重返大地!”

    在终极禁术——神使之怒的吟诵声中,神使之死上达天听,创世神震怒,对有罪之人降罪,让神使归位。

    稚子最后的余光中,童臻无声无息倒了下去,闪动的光影中,七色缓缓起身。

    中容草原上,六道水波闪动的如意门全部开启,安澜狼狈不堪的立在南渊如意门前,对面是精疲力尽的七星鳗,两张脸上是同样的狰狞神色。

    “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感受到它散发的水汽,从而追寻到你。你不会以为拿着这珠子就能杀了我,然后回到南渊登上王者之位吧?”七星鳗阴目发出嗤笑,缓缓抬手,凝起一把细细的水剑,“你不知道用它的咒语,无法杀我,而我虽受了重伤,还凝的起一把水剑。”

    安澜看着水剑,面上已是灰白死意,她干裂的双唇微启,再一次吟诵起那自出生就无法摆脱的咒语:“并蒂双花,双泯双华,如幻如化,仿若一刹,水面之下,鲜血漫撒!”

    在她平静的近乎诡异的神态中,七星鳗终于看到了她的意图,娇美的面孔瞬间布满惧意。

    水剑急速击出的同时,安澜轻轻扬起手臂,将珠子抛进了如意门内。

    平静的海面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白珠在水面激起了一簇微不足道的水花,随即快速向深海沉落。

    贯穿身体的血洞仿佛没有给安澜带来丝毫疼痛,她看着七星鳗,缓缓扬起了嘴角。

    “万顷海水足以隐去它的水汽,永远不会有人找得到它。在弱肉强食的南渊,你遭受重创的身体能撑得下去?亲爱的姐妹,我等着你……”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