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也！”

    此声如落地惊雷，众人齐齐回头一望。

    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持剑而来，身后跟着一群粗布衣裳手持刀棒的壮汉。

    “你是何人？”贾环道。

    “鄙人柳湘莲，特赶来救宝二奶奶。”

    柳湘莲抬手作揖：“这位小兄弟，这家对我有恩，还请你看在我柳湘莲的面子上放了她们，改去别家吧。”

    “我去你的。”贾环道：“我不知道什么柳湘莲，这是我家，我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你管的着么？”

    “既然这样，那休怪我不留情面了。”柳湘莲冷笑一声，转手持剑直直朝贾环刺去。

    贾环忙一闪身，堪堪躲过。

    “你恁地阴险，竟然偷袭？”

    柳湘莲正被一个小卒缠住，湘莲一脚将那人手上器械踹飞，转而又朝贾环一剑刺去。

    “！”贾环忙用大刀抵住柳湘莲刺过来的剑刃，不想柳湘莲看上去白白净净，力气却奇大，硬生生把贾环的大刀抵飞了出去。

    贾环失了武器，自知不敌，连跪带爬地躲到了几个小卒的身后。

    贾环一行人同柳湘莲的人撕打在一起。

    “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本落于下风的贾环一帮人听了，瞬间作鸟兽散，逃命般地跑了出去。

    贾环见状着了急：“别跑啊，兄弟们，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啊！”

    贾环的喊叫被周围刀枪碰撞和人惨叫的声音埋没，流匪们已知败局，皆争先恐后地冲出去。

    “诶！别跑啊！一群酒囊饭袋，啥事都指望不上！”贾环一边咒骂，一边混进了逃亡的人群，悄悄溜了出去。

    柳湘莲没有追上去，他只是想报贾家之恩，并不想手染太多鲜血。

    “二奶奶，太太，可吓着了？放心，有我柳湘莲在，他们便碰不了你们一指头儿。”柳湘莲抹去脸上的血迹，转身对贾家众女眷道。

    “民妇林黛玉，代贾家众人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说着，黛玉竟要跪下，叩谢柳湘莲。

    柳湘莲忙一把拉住黛玉，笑道：“二奶奶何必如此。我与宝玉是曾经的兄弟，我来帮忙也是应当的，不过是报往日之情分罢了。”

    “恩人一路奔波，想来也人马劳倦，若不嫌弃，便先暂歇在此处。”黛玉道：“贾家虽没落了，几间空房却还是有的，我让人拾掇出来，恩人自住方便罢了。”

    “多谢二奶奶好意，湘莲恐怕不能承此情了。”柳湘莲笑道：“我不过是一介云游之人，四海为家，闲散惯了，住在这倒拘束了我。而且奶奶府上女眷众多，我等江湖人士怎么好与奶奶们同住？恐身上的血腥气熏着了奶奶。”

    “恩人说笑了。若说血腥味，我们这哪个人比你们身上的轻些？再说贾家别的没有，房子却大，柳大侠同这群小兄弟住北头，我带着她们住西头，不妨碍的。”黛玉挽留道。

    “虽说如此，奶奶的好意柳某只能心领了。我们在外头这么多年，早不习惯被拘在屋里了，奶奶就由我们粗人自便去罢。”

    “一切听恩人的安排。恩人且稍一歇，我去叫人备饭来。”黛玉道。

    “多谢奶奶费心了。”柳湘莲道。

    “什么奶奶你奶奶的，我早不是那个贾二奶奶了。”黛玉笑道：“你与宝玉以兄弟相称，我又是宝玉之妻，你便叫我弟妹就好了。”

    “也是。如此听着也亲切。”柳湘莲应道：“对了，我怎么不见宝兄弟，宝兄弟去哪了？”

    “……”

    “二爷他，被流寇劫走了，我找了人去寻去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黛玉微微一叹道。

    “原来如此。”柳湘莲叹一声：“现在这么个世道，谁都避免不了的。”

    “弟妹，今日我要去寻一老友，就此失陪了。”柳湘莲双手抱拳作揖，不等黛玉回答，转身离开了。

    这边黛玉为谢柳湘莲相救，命人备饭招待柳湘莲的一众弟兄们。

    闹腾了大半夜，黛玉等人已然精疲力尽，安置好柳湘莲带来的人后，皆去歇息了。

    天色黑的更沉了。

    林逵步伐放轻，来到黛玉歇息的房中，只见黛玉双目紧闭，眉头紧缩，身子蜷缩在了一起。

    “姐姐？”林逵试探地出声，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二奶奶！”

    外头，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黛玉被吵起来，揉揉眼睛道：“进来。”

    此时已经是深夜，外头漆黑一片，那女子缓缓走进屋里，微弱的灯光照到了她的脸上，猩红的血刺入林逵的眼睛，黛玉惊地喊了一声。

    “二奶奶，外头那群人进来了！”

    黛玉闻声定睛一看，果然是紫娟。

    “鸳鸯，你的脸是怎么了？”

    “啊？”鸳鸯一愣，用手摸了摸脸，果然感到一股子粘腻。

    “许是在外头胡乱被划了一下。”鸳鸯对此并不在意，转而对着急道：

    “柳湘莲那帮人，闯进园里来了！”

    “什么？”黛玉惊地坐起，同紫娟赶了出去。

    园中，嘶喊声此起彼伏，刀枪碰撞的声音冲击着黛玉的耳膜。

    此时，一把利刃划破空气，直直朝着黛玉刺去。

    ……血，从女子瘦弱的身体里流出，淌了一地。

    “快…跑”

    女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便倒在了地上的那摊血迹上。

    “紫娟！”

    黛玉扑到了紫娟身边，悲痛欲绝。

    鲜血染红了黛玉的衣裳，两行清泪落下，被血迹沾染，是十分刺眼的红。

    “二奶奶！”鸳鸯忙跑过去强拉起黛玉：“这太危险了，奶奶快躲到屋里去。”

    “别碰我！”黛玉甩开鸳鸯的手，冷冷道：“躲，躲什么，躲得开么？”

    “你要是想苟活，我不拦你，你自去躲着罢了。”

    “我林黛玉，与这群畜牲同归于尽。”

    黛玉缓缓站起，不看鸳鸯一眼，直直走了过去。

    那个刺杀林黛玉的人早已被贾芸解决，他忙冲过来道：“二奶奶，咱们快走！”

    “走什么？”林黛玉笑了笑：“我是不走的，你们要走你们走。”

    “……我们可以不走，但二奶奶你必须走。”贾芸坚定道：“贾家的担子，只有奶奶能抗了。”

    “你瞧瞧，有几个人能逃得了？我一个人苟活，又有什么趣？”黛玉冷笑道：“不如拼了，倒还有一线生机。”

    “二奶奶……”贾芸欲言又止。

    “火折子在哪？”

    “……在下不知。”

    “你不知，那我自己去寻。”黛玉转身进屋，不一会，黛玉抱着一美人儿瓶出来了。

    “二奶奶，您这是？”贾芸疑道。

    黛玉不理他，只将瓶子往一片空地里狠狠一砸，里头水一样的东西淌了一地。

    黛玉将手中火折子一吹，然后扔到那摊水状物上。

    火势迅速蔓延，顺着地上的油烧到了园子里的树上，草上，黑漆漆的夜被点亮，园中混乱的人群突然停了下来。

    贾芸知黛玉之意，高声道：“我贾家之财就算是尽数烧毁了也不会留给你们这群小人！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黄泉路上也有人相伴。”

    柳湘莲的一行人听了瞬间变了脸色，便打着往门口退去。

    贾家众人自知此为生死之搏，都拼尽全力，一个个亡命之徒，打的柳湘莲一众流寇节节败退。

    火势越来越大，柳湘莲一众流寇见势不好，忙趁乱往园门外冲了出去。

    贾家人红着眼，朝着逃走的流寇们扑上去，大有同归于尽之架势，流寇们不战而散，死的死，逃的逃。

    流寇们大势已去，只有仅剩的几个人还在顽固抵抗，也被贾家众人围困至死。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贾家的狼狈面貌呈现于天地之间。

    黛玉静静看着，流寇败退，贾家人救火，火势渐小。

    在此期间，林黛玉没有再说一句话。

    贾芸担心地望着黛玉，几次想去搭话，但黛玉并不理会他。

    火被救了下去。空气中都是烧焦的木材发出的奇怪味道。

    贾家众人自发聚齐在园地中央，看着一言不发的林黛玉，等待家中主心骨二奶奶的指令。

    “这大门，是谁打开的？”黛玉冷冷发问道。

    “不管是贾环还是柳湘莲，我们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个大门好像个摆设一样，人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黛玉看着一言不发的众人道：“今晚，谁是站的门口的岗？”

    几个身上脸上挂了彩的家仆站出来。

    “只这么几个么？”黛玉冷笑一声，吩咐平儿将册子取来，把名儿一个一个念出来，揪出了那些没出列的人。

    “却真奇了，你们门口站岗的，死的倒比我们园子内站岗的少。”黛玉道：“刚才问你们，为什么不出来？那群流寇进来的时候我们园子里头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二奶奶，的确是我们贪生怕死，没守住园门。”一个家仆大着胆子道：“但是奶奶，我们后来也舍命抗敌了，奶奶能不能网开一面……”

    “好一个贪生怕死，好一个舍命抗敌。”黛玉道：“因为你们的疏忽职守，因为你们的不站而散，因为你们的不作为，贾家多死了多少人？”

    “就凭着你后来舍了命抗敌，那那些因为你们的胆小怕事而死去的人们怎么办？他们的命能回来么？”

    “而且，我现在很怀疑，你们当中有与外面的勾结的人。”

    “我们不敢。”刚才站出来说话的家仆忙跪下道。

    其他的家仆也忙跪下，不发一言。

    “你们不敢？那刚才我让在外头站岗的人出来，你们怎么敢不出来的？还是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站岗？”林黛玉道。

    “怕奶奶怪罪我们疏忽，我们这才蒙了心没出来，是我们该死，但我们绝无反心啊！求奶奶明察！”家仆道。

    “怕我怪罪？”黛玉一挥手道：“那些一开始叫没站出来的，处死。剩下一开始站出来的，平儿派人去审审。我眼中，容不得沙子。”

    黛玉说完，转身而去。

    几个家仆连声求饶，却还是被强行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