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升阳回到昭仁城门时，发现季王焦虑地等在了那里。

    穆升阳迎了上去，对季王敬拜：“季王，没事吧？”

    季王看了一眼穆升阳包扎好的手臂，道：“你把全部兵力都用来守护我，我怎么会有事？倒是你？手臂还好吗？”

    “箭手训练有素，有点伤了筋骨。无碍，我多的是时间去将它慢慢养好。”

    季王拍了拍穆升阳没受伤的肩膀，道：“真是辛苦你了。”

    “保住季王也就是保住我自己，没什么辛不辛苦，皆是求生本能罢了。”穆升阳用没有受伤的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季王会意，率先走到前头，却稍稍放慢了脚步，与穆升阳并肩而行。

    穆升阳对此细微的动作微微一笑，装作没有发觉，坦然自若。

    季王边走边道：“先说回正事，刚才我跟陈工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让修坝期限比原定延长两个月。估计真正完成这边的事，需要七个月。”

    “这个我已经预料到了。”穆升阳颔首，解释道，“今年是雨季，也不知道汛期时候水灾会变成怎么样，为了稳妥起见，延长工期，加固工程，才是长久安定之计。”

    季王轻叹一声，不忿道：“那帮贪官，就不怕堤坝出了事故，被父皇责骂怪罪吗？”

    “不会。到时候他们会选择将责任推到百姓身上，官银贪污是层层递进的，下面的百姓怎么说，但到了官员呈给陛下的，估计就会修饰成另一种说法了。居高者也就因为这样，才无法听见民声。”穆升阳看向季王，义正言辞道，“季王接这个活，除了打击了诚王连锁的受贿链，更重要的是，尝试事必躬亲解决民生之事，抚恤民情以定民心，亦是为君正道。”

    季王心里震撼，停下了脚步，神色庄严肃穆，上对着穆升阳敬拜道：“得好友直言，感激不尽。”

    穆升阳也以同样姿势敬拜，道：“如今当权者已少了一份对百姓的赤诚之心，我相信我所拥护之人，必定是与他们与众不同的刚直不阿之人。”

    季王神色认真，道：“我李准，定不负穆二少爷、还有您夫人的完全信任。”

    穆升阳道：“不过，七个月的话，我倒想到了一件事——皇家佛斋日。”

    季王怔了，思考道：“你说得对，到那个时候我们可能无法准时回到都城。这是全年皇亲第二次出游的盛典，若我无法赶回去，也许就会轮到诚王监国。”

    “三年前我们吃了一次大亏，诚王与西宁国勾结，内外配合，企图将你一网打尽。如今诚王要找理由诬陷你也不是难事，只是我们做事滴水不漏，他自己也无法钻这个空子。”

    季王愠怒道：“兄弟相残，无时安宁。”

    “事到如今已无他法，但我们也不能再重复吃当年的亏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

    穆升阳没有应答，季王也不急不躁地等待着。也许他笃定，这个精于权谋，运筹帷幄的穆升阳，一定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穆升阳和季王一步一步踏进繁华的街道上，昭仁城依旧络绎不绝、车水马龙，萦绕着意思古城的古朴庄严气息，与浓郁的生活氛围碰撞，似老人缓缓诉说着一个古老又悠远的故事。

    穆升阳带着季王站在全城中枢位置，才缓缓开口道：“季王，如今你我站在这里。但也许你不知道，在你后背有一个杀手正盯着你。”

    季王愣了愣，立即转身看了过去。孤鹤悄悄走在了一陌生人身后，将他拖了进巷子里。穆升阳没有跟着季王转过去，而是沉静道：“这便是现在的情况。身在中枢位置，可你并不知道，这周围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站你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忠于你的人，你保护的人，究竟会不会背叛你。”

    “就像一年前的亲信背叛，你说的我都明白。”季王盯着穆升阳，却无法把这个人看透。

    “如今国家看似平静，可其实已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地。外有西宁国和外族部落，内有皇亲勾结敌国，庙堂江湖相互授受，江湖人涉入朝政，朝廷人乱用江湖人。如此看来，国内形势暗流汹涌，随意一个导火索，整个国家就是万劫不复。你又有多少决心，去改变这样的一个国家？”

    季王沉稳的声音，传到了穆升阳的耳边：“我的决心，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我一步一步地看着父皇的改变，从忠于国家百姓，到溺于阴谋诡计。朝中风气所向，我的每个兄长都变成了尽使阴谋诡计的小人，且恕我不识这种聪明。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走到这里，就是为了要改变这样的一个国家。”

    穆升阳缓缓道：“只是，对付那些阴谋诡计，单凭一身正气，不用些黑暗的手段是无法做到的。季王你又对此可以容忍多少？”

    季王沉默，穆升阳看着季王的犹豫，淡淡一笑：“季王能有这种犹豫，是好事。”季王目不转睛地盯着穆升阳，只见穆升阳庄重一礼，道，“我不是兄长和父亲那种为国为民的铮铮男儿，我虽是将军之子，却常年匿迹江湖，江湖混沌，不讲道理，为了生存，早已习惯诸多阴谋，像野草一般存活着。如果季王相信我，这些黑暗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但我也保证，只为达到目的，而非毫无底线。这是我和我夫人做事的原则。”

    “升阳，你不必这么说自己，我当然信得过你们，我也清楚你们两夫妇是什么为人。”季王沉着道，“你们虽心思缜密，圆滑聪慧，但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伤害别人。若论阴暗，我自己又能好多少？居于高位的那些官员们又好多少？可若能为百姓做点事情，我愿意赴汤蹈火。”

    穆升阳看着天空清朗开阔，云里透出些许光辉，勾勒出炫目的金边。他缓缓道：“那么，我们就从这里开始，与这个旧的国家，走上决一胜负的道路。”

    季王也看向穆升阳目光所在的方向，光辉依旧暗淡，却在心中变得夺目起来——

    “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