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南的早晨
晨曦初露,薄雾似纱。
西塘之晨,犹如一幅未醒的画卷。
此时镇长贺一山正在自家庭院里溜鸟,鸟笼中一只画眉跳上跳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鸟儿鸟儿,你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这么快乐?”
“也许我知道它为什么快乐?”
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人看到李成武进来,可他已经进来了,此时正站在庭院中间。
贺一山先是一惊,然后很快便镇静下来了。
“噢,原来李参谋长也是个快乐之人?”
“我一向是个快乐之人。”
“我就不行了,天天想着怎么赚多点钱让自己快乐一点,可是越想就越不快乐了。”
“为官之人整天想着赚钱又怎能快乐?”
“为官不想着赚钱还能赚什么?不想赚钱又为什么要当官呢?”
李成武听了点点头,走到一边的石櫈坐了下来。
“说的有道理,但我只要一想到赚钱这些事就头痛,痛得特别利害。”
“赚钱确实是件很头痛的事,但我还是要不停地想着赚钱,否则一停下来我就更加的头痛,一想到自己没钱的时候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吃不好睡不好也可能是赚钱得来的毛病,人一旦手里钱多了问题也就跟着多了。”
贺一山听了也点点头,走到李成武旁边的石櫈坐了下来。
“依李参谋长的意思,这毛病还有得治吗。”
“把你的钱都给我,你这毛病也就没了。”
“那可不行,把钱给了你毛病是没有了,可却要了我的命。”
“你不给,我也会要你的命。”
李成武说完看着贺镇长,眼中露出自信而坚定的目光。
贺一山突然拍了几下手掌,随着掌声落下,院子里忽然冲出来几十人来,来者气势汹汹的,看来这是早有准备。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穿着警服揣着枪支的人,这应该就是西塘警署的警员了。
李成武看到突然冲出来这么多的人时确实感到惊诧,可他并不是很惊慌。
1天前。
雨后的西塘就像是一幅刚泼完墨的山水画。
眼前是潺潺的流水,远处有葱翠的山峰,还有午后袅袅升起的炊烟。
此时走进临河的古旧茶楼,品一杯清茶,尝一块糕点,赏一曲评弹。可能你并不是很懂唱词,但跟着打起节拍,哼上一段,还是别有韵味的。
此刻茶楼里的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了几张桌子,桌上均摆着几样糕点和一碟瓜子,此刻他们都在津津有味的听着评弹。
西头一排是最好的临河位子,但整排位子却没人坐,只在最中间最大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人。虽然坐的是一个人,但在他的身后却站着两个穿着军装扛着大枪的士兵。
这人是个军爷,一套戎装在身,腰间别着枪支,一顶军帽就摆在桌面右手边。
一大早别人来这里都是喝茶听评弹,他的桌面上却摆着一壶酒,是一壶绍兴女儿红,店家上酒时说绝对是二十年以上的老酒了。
一个少年走进了茶楼,他看了几眼在西头找到了空的桌子,于是朝着西头的方向走去。
当他即将走到西头的位子时,两个士兵站出来吆喝了一声,意思是让他坐到另一边去,不能再往前走了。
少年好像没看见,一个劲的往前走去,直接在中间最大的桌子上坐了下来,两个士兵拦也拦不住。
当两个士兵谩骂完举枪就准备轰少年人离开时,那个军爷伸出手阻止了。
他看了看少年,觉得少年不是一般的人,因为一般的人是不敢也不会坐在他身边的。
“年轻人,旁边还有许多空的位子。”
“我看到了。”
“既然有空的位子,那你为什么还要坐在我的桌子上?”
“我为什么不能坐在你的桌子上?难道是你一开始就说了?又或是这间茶楼一直就规定别人不能坐在这张桌子上?”
“都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张桌子上?”
军爷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他既没有说过,茶楼也没有规定别人不能坐在这张桌子上,道理上他是没有任何理由赶别人走的。
见军爷无话可说,少年伸手举起桌上的酒壶往一个空的茶杯上满满倒上了一杯酒,举起酒杯一喝而尽,完了还“啊”了一声,连连说是好酒。
军爷对这个少年慢慢更觉得有趣了,因为他也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
“你叫什么名字?你不但坐了我的桌子,你还喝了我的好酒?”
少年说:“我叫付雨生,我不但坐了你的桌子,我还喝了你的好酒?”
“那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留下点什么,留下性命也行?”
“留下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留下性命。”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一条性命,留下了我就回不去,如果回不去我就没办法杀人。”
“你要杀什么人?”
“杀几个该杀的人。”
“难道你要杀我?否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要杀的人不是你,但你却要帮我去杀人。”
“谁说的?”
“他说的。”
付雨生说完掏出一支手枪摆在了桌面上,这是一支型号M1911的勃郎宁小口径半自动手枪,枪杷上刻着数字“107”。
旁边两个士兵一见少年掏出了手枪,立马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正对着少年的脑门。
“等一下。”
军爷喊了一声,却是对旁边的士兵喊的。他拿起桌上的手枪看了一眼,脸上渐渐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慢慢的眼里也充满了光彩。
“是他,只要是他说的,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把他杀了。”
贺镇长的画眉在鸟笼中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一直以来,其实有很多人都想要我的命,可最后我却要了他们的命。”
“这人不一样,他说要你的命就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李成武笑了笑。
一个国军军官穿着的人缓缓走了进来,进来时却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只是来到李成武面前立正身子,行了个军礼。
“报告参谋长,属下警卫连陈放前来报到。”
话音未落,付雨生带着一整个连队的国军士兵跑步冲了进来。若大一个庭院,突然间就塞满了人,是整整一个连的人。
国军士兵行动有序,进来后纷纷把贺镇长的人马包围起来,一部分上前缴了他们的枪械,然后踹上几脚,让他们都蹲了下来。
贺一山见状苦笑了一下,说:“想必此时我门外的手下都已倒下了,而且是一声不吭的倒下?”
陈放说:“他们都已倒下了,倒下时确实都没有吭声。”
“你又是谁,难道你也想要我的命吗?”
“我叫陈放,我不想要你的命,因为你的命对我来说根本不值钱,可能连一瓶酒钱都换不来。”
“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是他叫我来的。”陈放说完看了李成武一眼,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是你叫我来的。
“他叫你来你就来,如果是他叫你去踩地上的狗屎,你也会去踩吗?”
“是的,哪怕他叫我去踩地雷,整片的地雷。”
“为什么?”
“因为是他叫的。”
沉默了一会,贺一山平静地打开手中鸟笼的门,笼中画眉鸟来回跳了几下后飞出鸟笼,一下子飞上了天空中。
“你为何只想着要我的命,你就确定不是其他人干的?”
“因为我已经要了其他人的命了,现在只想要你的命。”
李成武说完拿出一份口供摆在石桌上。口供上赫然签着“童金水”几个字,童金水就是警务署的童署长,死人童爷的堂兄。
李成武没有杀贺镇长,贺一山是自杀的,虽然他极为不愿意,但他的选择并不多。
烟雨凄迷,西塘还是那个西塘,一座千年来座落在江南水乡中的古镇。
离开西塘镇时,沈凤清是走一步三回头。
心想故乡终是容不下自己的躯体和灵魂。
这次的背井离乡,终不知哪一天才能再回到这个生养自己的美丽的地方,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陈放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西塘的?”
李成武说:“我在南京培训学习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份部队换防的报告,刚好这个人也叫陈放。”
“所以你就赌上一次,赌这个人一定是我?”
“赌一次吧,一路走来输的已经太多了,我相信人的运气不会就这么一直差下去的。”
“可这次你赢了。”
一路灯笼高挂,照耀着每一处人间烟火,仿佛在这些古旧的街道上涂抹了一层幻梦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