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收之桑榆
季云婷从记录员手中拿过记录看了一眼觉得还算完整,于是递给了身旁的吴天贵科长。
说完赃款的事,也许是年轮的原因心中觉得疲惫不堪,李成武不想再谈论这些金钱之事了。他希望通过军事审判的路子查明一切的真相,也许一切都会随着黑夜过去渐渐露出天光时的鱼肚白。
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也正是这条路子把送他上了绝路。
晚霞褪去,隔着窗户远看,早月就像是一枚淡淡的吻痕,痕迹却时而模糊不清,往事亦然。
吴天贵回过神来,问:“这些钱就这样一直躺在外国人的银行里吗?”
李成武说:“我所知道的是日伪政府确实没拿到这些钱。”
当吴科长递过审讯记录时,叶委员只是冷冷一笑,他根本不在乎谁和谁贪污了,他在乎的是谁和谁贪污了多少,而这些钱又在哪里了?
“他能说的只是说明他不贪财,不能说的终是为日伪政府做事的事实。现在有证人林立国出面作证,就算是上了军事法庭,依然无法开脱他就是一个战争犯的事实。”
季云婷说:“当然,审讯工作只是为了调查他犯罪的轻重而已。”
吴天贵想了想,说:“也只有把钱上取出来交给国民政府了,才看得出他对党国的忠诚。”
叶信之说:“是啊,如果取不出来,又怎知不是被日本人拿去了?”
季云婷听了,看向李成武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带着诧异地问道:“钱不是说就放在银行里吗?只要他取出来就能证明说的是真的了。”
李成武叹了口气,懒洋洋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瞳孔猛的一缩,突然说道。
“这是不是说若我能取出这些钱,审判的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我记得你说过你根本就没办法取出来?”
“我是说过我没办法取出来,可我不曾说其他人不能取出来。”
李成武此话一出,对面的人都感到吃惊,吴天贵手中的笔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慢慢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叶信之站了起来,他走到李成武面前,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些欢喜。
“谁能取出这笔钱?”
“如果你们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也许我会想起是谁。”
“什么要求?”
“审判之日,我要求南京政府组织部安排特工总部的人从旁听审。”
季云婷惊奇的问道:“为什么是特工总部的人?”
李成武一双眼冷如墨玉正直勾勾地看向她。
“因为能取出钱来的人和特工总部有一定的关系。”
叶信之犹豫了一会,说:“此事和上头有关,我们总是要请示后才能回复你的。”
吴天贵却说:“可是如今国民政府已经没有特工总部了,现在叫中统。”
李成武笑笑说:“我知道还有,只是在高层而已。”
叶信之听了更加惊讶,他知道的是在南京总部还设有特工处,就是曾经的特工总部,这是党国最高的秘密而知道的人甚少。
他不知道的是李成武究竟想干什么,他怕会影响了他们正在推进的“桑榆”计划,如果一切都能顺利进行的话,这一大笔钱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沉默,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傍晚的时候。
阿信背着沉重的布袋回到永平里的弄堂时,已经饿得头脑发昏、手脚松软了。而弄堂里大多户人家正在忙着煮饭炒菜,阵阵的炒菜香味从每个厨房里飘散出来。
他今天只卖出几份报纸,当他回来时还绕道去西路口的广济堂执了一副中药回来。
闻到炒菜的香气,阿信舔了一下口水,走到弄堂口时,楼底孙婶一盆洗菜水倒出来刚好倒在了他的脚下,他向旁一跳,竟没躲过去。
看着湿漉漉的鞋面,这时候听到孙婶骂骂咧咧说道。
“我说你小赤佬不会走路吗?非要踩着我家门槛上走?”
阿信不想应嘴,伸起脚跟跺了几下,自顾自的往里走了。
一路上去,楼里一起住的混混汤包正好下来买烟,见了阿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
“我说你小子几天不见人影的,原来是躲我了。”
阿信笑着说:“哪有?我这不是回来找你包爷了吗?”
“别给我满嘴油腻的,上月的月费什么时候交?”
“爷,这两天行情不好,您再容我几天吧。”
阿信一边用力推开包爷的手,一边把装报纸的布袋举了起来。
混混汤包看了一眼还剩一搭报纸的布袋,满眼的轻蔑之色,他一下放开了手。
“你小子今天又跑哪里偷懒去了?就算我不追你拿钱,可田爷也不会答应啊。”
“包爷,你放心,过两天赚钱了我一定会双手奉上的。”
“还过两天?田爷已经放话了,如果你今天再不交月费,就收了你的地头。”
“别啊,收了地头就喝西北风了,包爷你行行好,帮着弟兄说说话了。”
阿信央求完,从裤袋里掏出了半包“大前门”香烟递了上去。
汤包接过半包香烟,拿出一支放到鼻子下嗅了一嗅,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哟,我说你这穷鬼又是从哪里偷人家香烟的?”
“包爷看你说偷偷的话多难听呀,是小东门捕房莫三哥给的,我就想着带回来孝敬您老的。”
“行了吧,你还叫人三哥?人家巡捕房堂堂正正的莫三爷还会认得你这小赤佬?”
“真的,包爷。我就是给莫三哥跑跑腿而已。”
“说吧,你又给人家报什么料子(情报)了?”
“说料子可还真是料子了。”阿信说完故作神秘的看了一下左右,附过嘴巴想单独说道。
没曾想汤包一把推开他,不耐烦的说:“去去去,爱说不说。”
阿信尴尬的说:“包爷,你可听说过租界极司什么路76号的?”
“不就是极司非尔路的‘魔窟'76号吗,以前都是大汉奸待的地方。”
“那你可认识一个队长叫‘林立国'的?那可是大人物了。”
“废话,我要认识这号人物我还用在永平里这种地方待,他怎么就算是个大人物了?”
“当然是大人物了,听说帮会上头的正在刮他,说是刮到了奖励大洋五十块啊。”
汤包听完吃惊的张开了嘴,说道:“什么?五十块?这么多大洋。”
“是的了,就算是只提供些信子(消息)也能分个十块八块的。”
“这个林立国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小子有收到什么风向吗?”
阿信听了,眼光黯然了几分,自嘲的说:“我哪有什么风向?但凡有一点边角料的我也不会欠月费了。”
“还说月费呢?你都几个月没交了?田爷可不会放过你的。”
“不就是上月才欠的吗,哪有多长时间了。”
“不是我说你小子,咱住在一起怎说也是个邻里乡亲的,一会你就跟我去见一见田爷,兴许他能放你一马什么的?”
“不是吧,我还想吃完饭出去打听一点信子呢。”
“打听什么信子?”
“当然是给帮会找到那个林立国呀,那可是五十个大洋啊。”
“这没问题,我和你见过田爷一起去打听,我认识的人可多了。”
“那行,包爷,我一会见完我姐就跟您去外面跑一趟。”
“还说你姐呢?人家筒子楼的小凤英去‘大世界'上一个月的班就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了。你姐倒好,钱没赚到一分却一病不起了。”
“我姐这不是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