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老板柔弱不能自理

一百四十、轻颤

    “你去看看他吧,真的,就当我求你。”沈南不想看到叶夏那神魂落魄的模样,直接挑明了来意。

    习霜低下头,缄默不语。

    “你们之间不用闹成这样,对吧?”沈南语气都慌乱起来,说,“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作为女性,你更容易被人非议,而且很多事情对你不公平,叶夏无所顾忌可以,你有自己的考量,不能行差踏错,但是……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们是能和平相处的,有摩擦说开就好了,叶夏可能有时候有点缺根筋,但是你也了解他,你知道他从来都是没有恶意的。”

    沈南像个老父亲似的,喋喋不休,生怕习霜狠心拒绝。

    习霜抬头看着沈南,长叹一口气,说:“好了,我还没有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我去看他。”

    心病还得心药医,习霜就是叶夏的药,沈南在那安慰半天,可能都比不上习霜去和叶夏说说话。

    其实,不用沈南来劝,习霜在路边看见叶夏的时候,就发现他脸色惨白,憔悴不堪,她当时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如鲠在喉,最后只能逃开。

    远离叶夏,习霜需要用很大的勇气,但是奔赴向他,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有时候她的退缩,只是因为她是飞蛾,害怕被灼伤。

    跟着沈南走进村长家的时候,习霜心中满是忐忑,沈南指着一扇门,告诉她叶夏就睡在里面,他就赶紧跑开了。

    习霜在门口踌躇了片刻,调整好情绪,这才轻轻推开那扇门。

    屋子里光线昏暗,薄薄的窗帘拉上了一半,门被推开的时候,光线如同潮水一样蔓延进去,覆盖在叶夏身上。

    他侧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脸颊旁,皱着眉头,一脸不安宁。

    有些微灰尘在光线里飞舞,尘土味道冲斥在鼻尖,习霜脚步轻缓,慢慢地朝着床榻靠近。

    每走一步,似乎都怕惊醒世间的精灵。

    不过叶夏觉浅,有人推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他以为是沈南,就静默着没反应,可是听着小心谨慎的脚步声,又不像沈南。

    直到有熟悉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他才惊觉,进来的人,是习霜。

    他已经到了不用眼睛看,光是凭气味,就能认出习霜的程度了。

    因为习霜喜欢用强生沐浴露和橘子味的洗发水,这两种味道已经镌刻在叶夏的记忆里,轻易就会惊动。

    习霜走到床边坐下,垂眸盯着呼吸浅浅的叶夏。

    他的睫毛在光晕里微微颤抖着,皮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习霜就这么看着他,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挺拔的山根,锋利的眉毛,卷曲的睫毛,惨白的干裂的双唇,最后停留在他紧紧攥紧的双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柔软,骨节微微凸起,像是一截清隽的竹。

    习霜伸出手覆盖在叶夏攥紧的拳头上,用自己干燥的掌心感知着他手指上的温度。

    很凉,他整个人在这间屋子里,都散发出一种潮湿忧郁的味道,习霜肩膀一塌,俯下身把额头靠在两个人交叠的手掌上,侧脸轻柔地擦着叶夏的鼻尖。

    叶夏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睫毛急促地颤抖着,鼻腔里喷出滚烫的呼吸,径直扑打在习霜侧脸上。

    习霜退开了一点距离,纤细的指尖划过他的下巴,然后起身,就像来时一样,不惊动一片云彩,消失在那扇门后面。

    叶夏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的时光如同流水一样消逝,他把脸凑近自己的手背,眼中带着茫然和水雾,轻轻呼出一口气。

    篝火晚会于晚上八点开始,山脊上方还透着靛青,霞光从金乌西斜的地方慢慢燃烧,黑夜逐渐吞噬天光,接着,月亮悄悄露出一抹笑容,静静地俯瞰这个被群山环绕的村落。

    干燥的松枝在和烈火纠缠,爆发出嗤嗤的声音,仿佛在昭示着一段路程接近终点,而后化作尘埃,在风里飘散。

    叶夏从一段深沉的梦境里醒过来,身上出了冷汗,起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流走在血液里,让他不知今夕何夕。

    踏过黑暗,循着那炙热的火光,他来到广场上,看到一张张面容在红光下,带着希冀和憧憬,围着通红的篝火说说笑笑。

    沈南眼尖地看见他,冲着他招手。

    叶夏把外套的拉链拉起来顶着下巴,慢慢走了过去。

    靠近篝火边,叶夏感觉到通体的暖意,柳总隔着助理和叶夏碰杯,叶夏看着杯子里清冽的液体,觉得口腔里泛起苦涩。

    他才发现,他没有“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迈,只有三千烦绪。

    有人在一旁弹着三弦,吹着葫芦丝,村民围着篝火跳着舞蹈,叶夏被拉着加入其中,笨手笨脚地有样学样。

    一段旋律结束,柳总让助理把捐赠物资搬过来,按照户头挨个分发给村民。

    叶夏退出人群,一抬头,就看见广场边上,习霜站在那里,低头在抽烟。

    烟雾消散在黑夜里,只有她模糊的身影和指尖的红光。

    两人隔着一大段距离,看不清鼻彼此脸上的神情,叶夏的脚步朝着习霜的方向而去,却被柳总的助理拉住了手臂,说着让他也来分发物资的话。

    叶夏被拉进人群中,那些爱心物资被交到村民手上,他听着村民一声声的感谢,目光再次绕开攒动的人群看去的时候,习霜已经不见了。

    篝火晚会持续到夜里十一点,大家才意兴阑珊地各自离开。

    叶夏被柳总搂着肩膀,在回去的路上,听着柳总说着他的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叶夏被沈南喊醒,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村长已经在院子里等候着,叶夏背上小箩筐跟着村长出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腕表,早上四点五十。

    沈南和村长并排走着,问一些野生菌的问题,叶夏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脑海中回荡着昨晚柳总的话。

    “叶夏啊,我也算沾你的光了,怕是从来没人吃过你亲手采的山珍吧?你放心,柳哥我,看得清楚,伱有心了。”

    叶夏拍拍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不是嘛,叶夏他老爸都没这种待遇。

    想着想着,他们已经翻过一座小山包,进入了一片低矮的丛林。

    叶夏感受到了清晨的露珠和大山的一呼一吸,放眼望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瑰丽壮阔的美景之下,却要忍受的是崎岖的山路和随时能刮花人皮肤的草木。

    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整個丛林开始蒸腾起来,无数飞蚊和小虫循着人味,围着他们三个绕圈圈。

    叶夏把上衣的帽子兜在头上,又拉紧拉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村长走在前面引路,不时就能在厚重的松针下发现隐藏的野生菌,沾着清香的味道,拔起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叶夏目瞪口呆,怀疑村长是不是有野生菌定位的本事,就这样的环境下,除非叶夏有透视眼,不然,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山林里有干枯倒下的巨大树木,一人合抱粗细,乍一看如同狰狞的蟒蛇,横亘在低矮灌木中。

    叶夏听到远处传来渺远的风声,越来越近,拂动着树叶,在他头顶奏出一曲悠扬的调子。

    “吧嗒”一声,他听到脚下松软的落叶发出崩裂,他用脚尖踢开落叶,一窝大大小小的不知名野生菌被他踩碎,流出粘稠的黑汁,无数小虫和蚂蚁在腐败的菌类上穿梭,汲取着营养。

    村长回头一看,笑着和叶夏说着野生菌的名字,叶夏听不懂,但是大概明白,这是不能吃的,吃了会中毒。

    叶夏看着旁边还有几朵没腐烂的菌宝宝,透着粉嫩,沾着水雾,完全不像有毒的样子。

    他苦涩地笑笑,抬起酸软的双腿,跟上了村长的步伐,继续朝着大山深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