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马车驶至太尉府门口。

    上京城的许多人都听闻楚家晚辈自恃有才，非要拜入傅胜门下。

    楚申远远便瞧见了傅家马车，跑去对老妇人哭诉了起来。

    此时的众人还在问安，只见楚申委屈巴巴的抱住老妇人的大腿，颓然的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祖母——为什么婳儿妹妹就能去傅家？申儿却不行——我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呀！祖母！申儿想要光耀我楚家门楣，报效大穹！可惜这一切都不可能了！祖母啊——”

    楚申哭的涕泗横流，已经十三岁的男儿了，此时却不见他顾及丝毫颜面，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

    傅家在学子心中的地位比关羽武圣在习武之人心中的地位更高，常有“宁读一篇《傅记》，胜治三十岁灾”的说法。

    倒也不是夸大，只是这傅家传家之书《傅记》在治世方面确实颇有见解。

    当今圣上救大穹于水火，全都是《傅记》的功劳啊！

    楚申就算是再混，也知道傅家的地位。就算是此次被接去傅家后没有考入傅山书院，那也与寻常读书人大有不同！

    今天傅家竟然亲派马车到府上来接楚婳，他若是能一同去上一去，岂不是能够借势借许久？

    到时候他要办那件事情……就更加无人怀疑了。

    老夫人见孙子哭的如此伤心，顿时心疼不已，不停地抚摸着楚申的头安慰道：“申儿莫急，祖母这就叫他们带你去！”

    谁想到楚申不依不饶，越加无耻的嚎啕大哭道：“我最敬爱的祖母啊！夫子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婳儿自今日以后，怕是在上京城里再无脸面了，怕是还会惹得三皇子的厌恶！从此咱楚家就与皇室无缘了呀——”

    楚聪见楚申这幅要搅得天翻地覆的模样，一阵恶寒。

    没想到楚严居然生出来个比自己……比市井泼妇更加蛮横的儿子。

    有楚申这样一示范，楚聪瞬间觉得自家还能再接再厉，更加恶心一点。

    楚婳被匆匆带到老妇人院里，还未进门，就已经听见老妇人大老远就在呵斥人。

    “楚婳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真敢仗着楚严的溺爱就去沾染这男子才学的东西！申儿说的不错，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绝对不会让楚婳上这傅家的马车的！”

    老夫人本是想让楚申同楚婳一起去傅家，听楚申说可能会影响楚婳和三皇子，从而影响到楚家与皇室的关系，直接打定主意不让楚婳去傅家了。

    楚夫人已经与他们争执了许久。

    她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这些人不想让她女儿学知识，这就是错的！不学知识，就会像眼前这个老妇一样无知又无畏，害了自己，再害了所有人！

    她骂人不如老夫人，没说上几句就又被几个人合伙怼的说不出话来。

    “申哥可说错了。”

    楚婳见母亲受困，一阵疾步跑至楚夫人身前，指着鼻涕擦得老夫人一裙摆都是的楚申厉声道：“申哥学了十年的知识，没想到连圣贤之言都能会错意。‘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本意是：女子若没有才学就要看其品德。”

    “若真按你这意思，张岱先生所说的上半句‘丈夫有德便是才’，你无品无德，无才无知，有愧于大丈夫！”

    被楚婳这么一骂，楚申顿时傻了眼。

    这个妹妹虽然是嫡女，但是这么多年都不曾对他们这些庶出有过如此凶狠的脸色，没想到今日竟然像中邪了一样跑来人身攻击他！

    他顾不得脸上沾着的大鼻涕，粗着嗓子大吼：“你懂什么！你！你——”

    “我如何无德无品、无才无知了？你不要急了就乱咬人！”楚申本要脱口而出辱骂人之话，见楚婳一脸讥笑的模样，又强行憋了回去。

    惊险，差点着了这小女娃的道。

    楚婳将楚夫人牵回座位上，又满上了茶，按着她的手臂。听闻楚申这么一问，她瞬间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申，你当傅家是什么？你不过区区庶子，却想借我、借父亲、借傅家之势，沽名钓誉，是为无德。傅家马车及来者尚在前院，大房二房早已分家，大伯、伯娘此时亦为客人在此，你竟然撒泼打滚、涕泗横流，不知羞耻，是为无品！”

    “至于无才无知……你在学院里学了些什么，学了哪些圣贤书？你连我一个五岁小孩都比不过，你有什么脸说你有才知？”

    楚婳字字铿锵，将楚申逼得面红耳赤，青筋直爆。

    众人皆呆滞的看着她，看她散发出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压迫感。

    楚申似是回过神来，觉得脸上挂不住，只得结结巴巴胡言乱语：“你不过只是识得几个字，沾了三皇子的光看了几本书！也配去傅家？不过是一介女子罢了！学这些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不如将这次机会给我，身为太尉唯一的儿子，将来我凭此功成名就，还会记挂你今日的顾全大局！”

    老夫人此时也急帮衬道：“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哥？太无礼了！还不快给申儿道歉！”

    楚夫人忙反驳道：“母亲，楚申今日所作所为若是被外人——特别是傅家人知道了，我们整个楚家都无颜在上京呆下去了！就算他要毁了整个家族，您也愿意护着他吗？”

    真有这么严重？

    老夫人心中一惊。

    她不过只是觉得楚申今日只是为了能去傅家学习才这样的，既是为了光耀门楣，她便没想太多。

    现下被楚曾氏这么一点，才惶惶不安起来。

    但是看见楚申还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老夫人慌乱之下捂住胸口急唤道：“哎呀——我心口好疼！”

    一群人特别是大房一家，急匆匆地跑到老夫人身旁，关怀备至。

    扶着她就去休息了。

    出了房间，楚聪才觉得好受些。

    他可不想在这个战场再呆下去了，怕那小女娃一张嘴把他也牵连进去。

    房间内，楚婳依旧与楚申吵个不停。

    楚申是每次想到，楚婳这小女娃嘴巴真是厉害得紧，他已经被怼的脑袋冒汗了。

    楚婳见他已经被骂的眼神涣散，溃不成军，心下冷笑。

    她可是经过现代语言艺术洗礼的人，这些人又要自持优雅，又要顾及身份地位，骂人能骂出什么来？

    简直没伤害，不够看。

    楚婳颇为洋洋自得，嗤笑一声道：“我不拦你，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上傅家马车。”

    楚申涨红着脖子，面颊却黑如玄铁，面含泪珠的跑到她面前，急忙往马车上赶。

    只见一个掌事类的人挡在了他前面，干巴巴道：“家主只见楚家嫡女楚婳。”

    掌事心中对眼前的少年颇为鄙视，他刚刚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这样的宵小也想见家主？

    楚申又怒又急，却见几个仆人将楚婳抱上了马车，心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楚婳！

    我要让你在上京颜面尽失！再无脸出现在这世上！

    他的牙被咬得生疼，手心被指甲挖出血坑，眼中的恨意似要吞没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