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

    这遥远的马蹄声丝毫没有靠近，似乎实在原地踏步，可这频率实在是快——难道是在原地欢快地踏步？

    不，请停止搞怪的思维。

    无论远近，这马蹄声确确实实存在。而且这马蹄声就像是某种召唤，深深吸引着赵开。

    “赶紧去吧！”黑袍人转过身踏空而去，留下赵开独自站在原地。

    呆滞片刻，赵开迈开步伐，循声而去。

    ……

    群山与森林之外，是一条清澈的河流。两岸草木丰茂，相去五十余丈，不算大河，河中既无鱼虾，也无水草，甚至没有卵石泥土，只有细密柔软的河沙。河水无比清澈，几乎无色，若是泛舟河面，如无水流波关，就似悬于空中。

    而那欢快的马蹄声，正是从河中传来。

    赵开来到河边，衣衫褴褛，污秽未去，面对清澈的河水，狼狈不堪的他立刻兴奋地扎进去，扯掉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上下翻腾，任由水流拍打身躯，尽情弄潮。这水实在是太清撤了，尽管赵开身上满是污秽，但无论怎么冲洗，水就是不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浑浊，甚是奇妙。

    翻腾了一阵，赵开也发现了古怪。马蹄声就在此处，他却没有见到一匹马；他浑身污秽，却完全无法弄脏河水。“怎么回事？”安静下来，听着水流声，赵开思考了起来，“难道这里有一匹透明的马？而且它有能力让河水也保持清澈？”

    变透明、保持水质清澈。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能力，不过这一切只是表象，也许是某种更加复杂神通呢？

    当然这还没什么，在千万年的历史上，只有白色的马才会拥有这样的能力——换言之，这里存在的马一定是最和赵开这“黑命”的白马！

    可如果是这样……

    “这可难办了，马是透明的，怎么才能看到它？看不到它，又怎么能驾驭？”赵开陷入了沉思。很不巧，历史上还没有一个黑命的人能看穿透明的白马，除非得到了那白马的认可，让它主动现身。

    然而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怎么得到马的认可？你都看不见它，万一它中途溜了，那谁知道呢？

    爬上岸，赵开盯着清澈的水面，听着得得的马蹄和潺潺的水流，努力想着办法。

    黑袍人站在远处的山头上，眺望着河边的赵开。“小子啊，这马并不是透明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看出来了。”

    ……

    一个时辰过去。

    耳朵里还是马蹄声和水流声，脑子里依旧没有办法。历史只记载了“得到了那白马的认可，让它主动现身”，可从来没有说用什么办法的到马的认可，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参考价值可以打个三折优惠。

    “师傅肯定是觉得我有办法才把我领到这里的，可总得给点提示啊。”赵开依旧呆在河边，听着这马蹄声和水流声，脑子里飞速翻过所有自己知道的马的信息。草原的孩子识马能力极强，天下之马可以背个七七八八，可偏偏这透明的马让他抓狂——可以变得透明的马不在少数，能让水流保持清澈的也不胜枚举，每种马都或多或少有些差异，甚至连粗略判断的方法都大有不同，要命的是一种马的判断方法又很可能会惊跑另一种马。所以，赵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才去什么样的方式来判断品种、引起马的注意。

    要不……试试？

    马蹄声时起时停，混杂在流水声中，涌入赵开的耳朵里。

    “透明又能使水清澈的马逾四十种，最常用且最泛用的方法就是一种叫声……但是不知道我的运气会不会这么差……”赵开沉思片刻，抬起手做喇叭装，口唇呈一种奇怪的形状，牙齿分开，舌头顶住上颌，腹中沉下一股气。

    ——

    “嗯？”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声音冲破喉咙、穿过唇齿之时，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

    这一次，真的涉及到赵开的知识盲区了。“这马连声音都可以消去？”纵观历史，可能真的没有人遇到过这么神奇的马，消除颜色、污浊就算了，现在来声音都能消除？

    对！没有这种马！

    一瞬间，赵开的脑子里有了个惊天动地的答案——要么这就是全新的品种，要么这根本就是一匹长的像马的动物。无论是那个答案，那都是巨大的惊喜，全新的品种意味着未知和可能，而像马却非马的动物无一例外都是十分厉害的存在。

    但是问题也来了——

    “这就真的是我的知识盲区了啊……没人见过的和我没学过的……”这一刻，赵开心里是真的苦，这师傅还真是不靠谱，好像是什么都要让自己来悟似的，关键还是一点提示都不给的那种。

    “谁说我没给你提示的？”黑袍人似乎是读懂了赵开的心声，传音道。

    “哈？拜托，我醒来以后咱们俩聊过的天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吧？”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和师傅的对话，赵开确定没有任何一句带有提示性。

    黑袍人没有回话，完全一副“你自个儿悟去”的样子。

    有提示？我去哪一句啊？我们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咱要不捋一捋？

    “怎么，还没想通？”

    肯定不是这句！这句里包含的信息都不够出一道选择题。

    “我说过，它与你的缘分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并不是伴你一生的马，你身负黑命，必须以白马补正。”

    也不是这一句！这句是说阿墨的！

    “这个心结，我帮不了你，你只能自己解开。只有真正跨越了这道坎，你才能找到真正伴你一生的马。”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找啊？

    “想清楚了，就到山顶上来找我。”

    我觉得这一句没有分析的必要。

    “相由心生，你的心境变化了，相貌自然会有很大的改变。”

    这是说我的吧？

    数一数，刚好五句，还真是一只手就是过来了，不过好像省略了一些不重要的话。可这五句里那一句都不像是对这匹马的描述——或者说除了说明了它是一匹白马。

    不行！淡定！没必要跟老头子生闷气，无论如何他也是对自己好，驯马看的是缘分，缘分。

    嗯……

    再仔细回味一下那几句话？赵开觉得师傅一定不会骗他，这几句话里一定蕴含着某种提示，只是提示很隐秘。又提炼了一遍，否定了藏头诗、隔字取字等等神奇的加密方式之后，赵开又陷入到了毫无头绪的死胡同中。

    “真是麻烦……当年和阿墨的时候也没什么复杂啊？难道是因为它不是伴我一生的马？”赵开坐在河边，望着河心，脑子里的思绪开始乱窜。

    马蹄声，依旧在那里。

    “你是在等我吗？”听着始终没有离去的马蹄声，赵开不禁开口问道。

    回答他的是混杂着流水哗啦的马蹄声。

    只有马蹄声，不消失的马蹄声。

    马蹄声。

    马蹄声？

    难不成之前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就是这个马蹄声？

    梦？

    赵开只觉脑子里混乱的节终于找到了线头，接下来只要顺着每个小环解开这个节就可以了。

    梦——

    梦中的马蹄声——

    马蹄声——

    透明的马——

    透明——

    看不见样子——

    样子——

    “相由心生。”

    对！就是那句“相由心生”！

    如果透明是相，那这匹马的心也一定是无比纯净的！自己能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马蹄声，也真是因为在那一刻极度虚弱的他脑中已经没有了杂念，心灵进入了“纯净”的状态！

    那么……

    赵开一下躺倒在地，感受着大地的温柔、嗅着草木的清香，听着马蹄声与流水声，闭上双眼，不去想其他。

    放空心灵……

    放空一切……

    “可以，这悟性还有得救。”黑袍人保持着古井无波的脸色，在远处的山头上注视着赵开。

    在收徒赵开不久，他就在无意间偶遇了这透明的马，它似乎是在这里等待着什么，马蹄声久久不肯离开。身为赵开的师傅，道域强者，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匹马与自己弟子之间的缘分，他只需等待某一个时机，将赵开带到此地，剩下交给造化就可以了。

    ……

    放空心灵，沉浸天地，不出十息，赵开就沉入了梦想，脸上露出了六岁孩童那天真的笑容。

    梦里，一切都是纯白色的，脚下是纯白的云，头顶是纯白的云，放眼望去，整个空间里充满了虚幻的纯白色。

    而在这一片纯白之中，总有一串马蹄声回荡着，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