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红豆(3)
金馆主领着三人进入了雅间,便谄媚道:“三位慢慢享用,有什么需要再招呼小人。”然后便弓着身子退出了屋外。
康唯庸贴着门口听着,听到金馆主走远的脚步声,突然发难,一把揪住周老大的领子,低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闫东升也跟这个馆子有牵扯?”
周老大重重地掰开康唯庸的手,语气不善地回道:“呸,滚犊子,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咋瞅谁都不是好人是吧?”
康唯庸气结,用力一推周老大,周老大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打翻了身后的白玉花盆:“你个瘪犊子玩意儿说谁呢?”愤怒之下,连口音都被周老大带歪了。
周老大也不惯他,稳住身子,直接回推回去,康唯庸一愣,自己担任廷尉正三年来,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待自己,他愣了一下,低声骂道:“周复礼!我是廷尉府的廷尉正!”
不提还好,他一提起自己的官职,周老大竟是直接暴起,对着他便是一脚踹了过去。康唯庸这次有所防备,一闪身便躲开了,然后在周老大的身侧,回击了一脚。两人很快便厮打了起来,柳致知道这两人身手都不错,但是两人都怕弄出的动静会惊动了馆中的下人,所以都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竟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在地上扭打着,你一拳我一拳的,拳拳到肉。
柳致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两人,一边警觉地听着房外的动静,一边努力地想要分开两人,他刚刚拉开骑在康唯庸身上的周老大,康唯庸就上来一脚踹到周老大的肚子上,他忙又上前拉开康唯庸,这边周老大也不甘示弱地一拳打在康唯庸的胸口。最后的结果倒像是三人进行了一场混战,半晌后,三人都气喘吁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躺在了屋内的小床上。柳致躺在中间,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再动起手来。
“你们一个京兆府的捕头,一个廷尉府的廷尉正,就不能成熟点?”柳致劝道。
“关你屁事!”两人异口同声地对柳致说道,又看了看对方,同时扭过头去。只有柳致一脸迷茫。
又歇了约莫一刻钟,康唯庸先坐起身来,一脸严肃地对周老大说道:“不打了,正事要紧,先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来这个馆子?”
周老大也不甘示弱地坐了起来,针锋相对地说道:“你咋不先说你来这儿干啥?凭啥我们先说?”
柳致忙上前按住周老大,生怕他一言不合再跟康唯庸扭打起来。
康唯庸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无奈地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了一支烟锅,装了袋烟,默不作声地抽了起来。柳致仔细看去,那支烟锅居然跟周老大的一摸一样。他重重地抽了口烟,然后轻轻地喷吐出来,看着周老大说道:“两个月前手下一个身上有旧伤的老廷尉,在办案的时候旧伤发作,谁也没知会,就自己找了个角落歇了一会儿,居然就生龙活虎地回来了。我瞧着不对,盯了一段时间,果然,发现他在吸一种叫“神仙草”的烟草,说是“神仙草”,其实就是换了个名字的“奚毒草”。我又暗中查访了一个月,发现这家烟馆有“奚毒草”在卖,已经在准备收网啦。”
柳致又一次问道:“到底什么是“神仙草”?”
康唯庸闻言,狐疑地打量着周老大:“你果然知道些什么,不然不可能连自己手底下人都瞒着。”周老大也不反驳,他随即又看向柳致:“咱俩那天在正阳门见过,有印象吧?”
柳致点了点头,康唯庸继续解释道:“这“神仙草”其实就是一种叫“奚毒草”的烟草,产自益州,吸上一口人就飘飘欲仙,会陷入到美好的幻觉里,也有缓解伤痛的功效,就是极易上瘾,长期吸食会让人精神萎靡,沉迷在这种感觉里不可自拔,而且会变得茶饭不思,人吸着吸着就废了。简单来说,就是种害人的玩意儿。因为售价不菲,一般人负担不起,听说很多上瘾的人一旦断了这种草,就如同万蚁噬心般折磨,所以很多沾了这东西的人为了能吸上一口草甚至放弃了做人的尊严。比如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位。宁帝在位的时候,明令禁止过这种草不能再流入中州。”
柳致想到刚刚的那个李员外,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他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真的能迷乱人的心智到这种地步,更多时候他都觉得只是人自己做的选择,选择一些以为重要的,放弃一些以为不重要的。直到看到李员外听到金馆主让下人带他去吸“奚毒草”的时候,在他脸上看到的狂热,让柳致第一次颠覆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
他好奇地摆弄着桌上白玉烟锅,知道这里面装的就是“奚毒草”。鬼使神差地,就想点起来抽上一口,他想着,也许在那些美好的幻觉里,能和自己的爹娘重逢。
周老大一把将烟锅夺了过来:“你疯了?这东西能碰么?”
柳致这才回过神来,为自己方才疯狂的念头捏了一把冷汗。
康唯庸冷笑着看着二人:“我的目的说完了,该你了。”
周老大便把孙永胜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康唯庸,只是关于那本作伪成《缉古算章》的账册,他只字未提。
康唯庸听完,将信将疑,满是不屑地揶揄着周老大:“哟,这还是我认识的周老大么?“奚毒草”这事儿一看就知道是有大人物在后面作祟,咱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周老大,居然不怕引火烧身了?”
周老大听着康唯庸的阴阳怪气,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床上的荞麦枕头,就往康唯庸的脸上砸去,康唯庸一把接住,也怒视着周老大:“没完了你!怎么着?咱俩谁都别查案了,打一架!”
柳致见状,也顾不得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忙站起来拉住周老大,将他按在床上:“冷静点啊周老哥!”又对着康唯庸劝道:“康大人你也别说了,都是来查案的,别打草惊蛇!”
两人这才罢手,但也只是罢手,并未言和,彼此言语上的争锋从未停止过,你一言我一语地彼此阴阳怪气着对方。柳致只觉得分外煎熬,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一天,心惊肉跳地听着两人之间的嘴仗,时刻准备着安抚住准备从嘴仗升级到肢体碰撞的两人。
时间一晃,就到了酉时。康周二人刚刚结束了一场嘴仗,正抽着烟修养生息,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哭闹声。柳致忙趴到门边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仔细地观察着,这一看,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门外走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肩上扛着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女孩不停地哭闹着,拍打着身下的男人,男人也丝毫不理会,很快馆中的守卫就都被惊动了,走到厅中将男人团团围住。
男人将肩上的女孩往地上一放,柳致这才看清,那女孩正是早上才与他们分别的红豆,柳致不由地捏了把冷汗,心也提了起来,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八成就是孙永胜,只是不知他用了何种方法将红豆拐带至此。他摸着剑柄就又要冲下楼去,想把红豆救下来,却又一次被康唯庸钳制住。
“沉住气,你现在出去只能救下这一个女孩,破了这个案子,能救的是很多人。”康唯庸劝道。周老大难得的没有反驳,默不作声地看着外面。
被守卫团团围住的孙永胜却并未反抗,将红豆放到了地上,自己也跪倒在地,大声地哀嚎着:“我要见金馆主……金馆主……”
听到动静的金馆主不紧不慢地摇着纸扇从一处小隔间里走出,他拨开围堵着的一众护卫,看到了躺在厅中的女孩和孙永胜,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
“哟,我当是谁,这不孙永胜么?怎么着?是来还钱来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孙永胜,脸上带着戏谑。
孙永胜一见到金馆主,竟是比见到了自己的亲爹还要惊喜,直接跪着爬到了金馆主的脚下,不停地磕着头,哭喊道:“金馆主……我实在……实在是没钱了……这不,我把自己的亲女儿卖给你……求求你……给我口烟抽吧……我难受啊……”
金馆主看都不看孙永胜,直接走到了红豆的身前,用手中的折扇抬起红豆方去掉稚嫩的脸庞,仔细地打量着。这红豆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但身上颇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稚气方退的她,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煞是可爱。只是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金馆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色眯眯地打量起红豆的身体,视线在她刚刚有些隆起的胸口处停留。
然后他伸出了手掌,一把扯开了红豆的衣领,她雪白的肌肤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金馆主用折扇轻轻拨开她最后的遮羞布——一方红色的肚兜,认真地窥探着她的胴体。她面如死灰地躺在厅中,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上。金馆主看完,变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守卫也跟着他大笑了起来,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扭曲的恶心气息,柳致用力地握紧拳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而红豆的父亲,那个叫孙永胜的男人,只是陪着笑,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