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而是当你不想做某件事情时，没人可以强迫你做。”

    方唐此刻就觉得自己是不自由的。

    特别像今晚这样寒冷的夜晚，当他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开始穿戴巡夜所需要的行头时，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他不想巡夜，更不想穿着那身华而不实的轻铠甲在雪花飞舞的夜里站在哨塔上，目标明显而且冷得刺骨。

    但是他不得不这样，没有人强迫他，可生活让这个年轻人低了头。

    方唐将厚棉衣穿好，将外表涂得明晃晃的铠甲兜在棉衣外面。低头努力地将铠甲前后两片扣在一起，莫名感觉自己戴了一副龟壳在身上。他心里清楚：这玩意儿明光锃亮，实际上薄且脆，即便只有一，二阶的低阶小妖，稍微使上那么点妖力，想要撕破这样一件铠甲也并不比砸开一个椰子来得费力。

    他忽然想到那天当他穿着这样一件铠甲，遇到这次前去四荒城试炼的青丘学院学生时，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诧异，还带着那么一丝丝‘你是在逗我吗？’的疑惑。他们也许会认为作为佣兵前往妖域边缘的四荒城却穿着一副这样的铠甲，我是装过头了吧？

    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们，看着有这样一个家伙:穿着一副亮得有些发光的铠甲，可上面连一个最简单的防护法阵都没有镌刻，肯定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样子，方唐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或许只是觉得自己这身装扮有些好笑，如同看到杂耍班里的小丑。

    “可是我仅有的晶石只能买这样一副样子货啊！不然，我连此次这个赚晶石的活儿都捞不到。”方唐心里有些不太爽利。他们的眼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他在心里恨恨地下了定义。

    方唐前去应聘此次佣兵团护送青丘学院学生前往四荒城试炼时，对方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在他期盼的眼神中有些不耐烦地问了他一句：“有装备吗？可是要前往妖域边缘的，而且作为临时雇佣，这一趟开出的价码是二百颗低晶，但到你手里只有一百八十颗，懂我的意思吗？”

    “懂！懂！这是规矩，我懂的。”方唐连声说着。随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肯定地回答：“有，吃饭的家伙还是备齐的。”

    比起佣兵团里那些正式成员可以赚到以十倍计的晶石而言，一百八十颗低阶晶石实在有些微不足道。但是作为临时雇佣的团员，他也就是跑跑腿，打打杂，帮忙搬搬各种行李，顶多就是晚上值夜，危险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他看来，这趟属于低风险高回报任务。

    为了这个可以赚到足足一百八十颗晶石的大单，他从佣兵团营地出来，直接去了市集。用自己仅有的十五颗低晶买下了这件看起来很体面的铠甲，让他高兴地是，老板居然还附送了一把短剑。至少现在看起来，他算是装备齐全了。

    本来能以二十颗晶石买下这件铠甲外带一柄短剑，他还有些得意。可是想想白天学生看他的眼神，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泄了气的皮球。“随便吧，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推开佣兵住的低矮宿舍门，一脚迈出。

    相比于宿舍中各种靴子散发的混杂味道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面的空气寒冷却清新，仿佛一下子就沁进肺里，让刚从被窝里爬起来那种慵懒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感觉清醒而抖擞。

    佣兵们的宿舍在营寨边上，而营寨中央那些雕梁画柱，高大宽敞的宿舍自然是青丘学院老师和学生们所住。此刻已是凌晨，营寨中央的宿舍区依旧亮着几盏灯火，想来是值夜的老师或是秉烛夜谈的学生。毕竟明天就要达到四荒城，有人睡不着很是正常。

    作为到达四荒城前的最后一个营寨，这里其实已经算得上接近妖域边缘了。也经常会有一些低阶妖越过边界，进入人类的地盘上打打秋风。所以整座营寨设有高大坚固的大门，同时在营寨四角有四座高十余米的哨塔。

    沿着木梯爬上去，狭小的哨塔可供两个人值夜，今晚轮到了方唐和一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佣兵。

    哨塔上值夜的他们，作用只是瞭望和示警。若是真正遇到什么状况，他们只要捏碎攥在手里的示警符。其余的，交给此次沿途护送佣兵团里的高手和青丘学院的老师即可。

    已经五十开外的老孙头缩在哨塔角落里卷了一颗烟草，冲方唐扬了扬手，示意他要不要也来一颗。方唐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哨塔外白茫茫的天地：“你说这路途艰险，而且你这把年纪，不回家里养着，为了赚这些晶石，何苦来哉？”

    老孙头吧唧了两口烟，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我倒也是想歇着了。可是我那小孙子让郡里的大师看过，说他天赋不错。他呢，也算是争气，才十五岁就已经入了品，现在正是苦练的好岁数。你说，除了跟着武院的师傅们学习，另外再上点辅导班啥的，哪样不需要晶石啊！我也就乘着现在身子还扎实，能帮一点是一点吧。等我动不了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方唐听着老孙头的话，略微有些恍惚。这样的话，似乎一点也不陌生，仿佛听很多人说过，又仿佛只是自己的臆想，于是失去了说话的兴致，静静的注视着远方，看着远山出神。

    “你盯会儿，上了年纪熬不得夜了。我去下面的耳房里坐着打会儿瞌睡，你有事情叫我。”老孙头啪叽完他的烟卷，精神头还是没起来，有些困倦地冲方唐打着哈欠。

    方唐挥了挥手。片刻后，周遭完全安静了下来，除了营寨内几点星星之火，自哨塔往远方望去，仿佛一幅浓浓的泼墨山水，美丽而静谧。

    也许是人的念头在如此安静环境里特别容易发散，方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在面前形成了一小团白雾：将来的路要怎么走？自己现在不过就是将将入了品，挣来的晶石能维持修炼也不过时断时续。要是能像此刻营寨里那些天之骄子们一样，找到一个宗门或者学院修行，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他没有门路，而且，人家未必看得上他。

    和他同龄那些学院的学员，往往已经稳稳地站在二品三品之上，甚至有些天才已经触摸到了四品的门槛。而他才仅仅刚入了品。

    难啊！年轻人的心气特别容易被挫折打击，可骨子里却又有着深深地不甘。谁不希望自己将来可以跨过山和大海，而不是走着一条平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