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花镇两公里外的村落里，一处四周都是农田的院落内老妇弯腰费力收拾着满地的纸壳子。

    6岁的男孩子正站在田坎上百无聊赖地叼着狗尾巴草放空。

    一群鸭子就这么悠闲地游在农田中，几声鸭叫，男孩回过神来，走回院落。

    看着自己外婆佝偻着腰身，将收集来的纸箱一点点摆放好，再用脏污的绳子捆绑好。

    代玉堂将口中的狗尾巴草一吐，急忙走到她身旁，熟练地帮起忙来。

    “小堂，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去玩吧。”外婆低头干着活计，没有给予帮忙的孙子一个眼神。

    代玉堂不以为意，继续帮着忙。

    他知道自家老太是心疼自己，但是老太年纪大了，其实一举一动都费劲。

    这不，看着老太压抑着自己的喘息，代玉堂又心疼又无奈。

    代玉堂十分早熟，不过倒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小孩子。

    没错了，代玉堂内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代玉堂记得很多事情，但唯独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

    不过有一点代玉堂认知十分清晰，现在的他天崩开局。

    父亲是职校不知名的小混混，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独留他那胸大无脑的单纯母亲嗷嗷直哭，所幸她还算善良，也可以说是愚笨。

    自己黯然退学，独自回村，然后生下了他。

    等到代玉堂2岁，母亲她就毅然决然入厂了。

    “外婆，李小花今天回来吗？”代玉堂转身将另一摞纸壳子叠好捆好。

    “臭小子，怎么称呼你妈呢？”李翠这才给了孙子一个眼神，“好好说话。”

    代玉堂瘪嘴。

    “我去做饭了。”懒得继续听李翠的唠叨，代玉堂转身进了庭院的厨房。

    代玉堂家住农村，不大的庭院分布着四间平房。

    两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连着猪圈的厕所。

    这狗日子也真是苦。

    不过已经生活了六年的代玉堂懒得腹议了，毕竟埋怨改变不了什么。

    李翠将纸壳子收拾好后，进了厨房，将吃饭的桌子摆在了庭院。

    清水挂面，掺点猪油，煎个蛋。再给点酱油，两人就这么坐在庭院内嗦着面。

    快要到9月份了，离小学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代玉堂内心毫无波澜。

    “大娘，你们在吃饭哇？”俏生生的声音传来，李翠抬起头，是镇小今年新来的年轻女老师，许颖。

    见代玉堂头也不抬地低头扒着饭，在自己打招呼的功夫还伸手夹了一口咸菜，许颖内心感受复杂。

    “今年小堂也6岁了吧。”许颖笑盈盈地看向李翠。

    “小堂，打招呼。”李翠招呼着低头专心干饭的代玉堂，转头应道，“对呀，小堂今年六岁了。”

    话毕，站起身来，将自己做的小板凳拖到许颖的面前。

    “坐，坐。”

    许颖摆摆手，奈何老太十分热情，只好坐下。

    老太站着，一手端着饭:“许老师，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许颖斟酌着出声，“就是小堂六岁了，也该上小学啦。”

    “这是肯定的。”李翠点点头，“书肯定要让小堂读的哇。”

    “对的，就是这个意思啊。毕竟义务教育嘛，花的也不多。”

    “你们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困难呀。”

    李翠连忙道：“好着呢好着呢，谢谢许老师关心啊。”

    “……嗯，小堂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奥。大娘，你们尽快在9.1号前把名报了。”

    “好嘞。”

    待许颖走了，干饭的代玉堂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倒让李翠犹豫着放下了饭碗。

    “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个月你妈没打钱回来，可能是我手机坏了，收不到短信，我等会吃了饭去镇上看看。”

    见李翠小心翼翼的样子，代玉堂就这咸菜将最后一口饭咽下：“知道了，我替你去吧。”

    知道李翠舍不得打个三轮车，这几公里老人家走着也够呛。

    担心老太的安全，代玉堂打定主意，自己去镇上看看银行卡。

    “你老年机呢？”代玉堂将碗筷放好，李翠闻言从兜里取出老年机递给代玉堂。

    背对着老太，代玉堂又站在了田坎上，身边的鸡鸭不时发出点声音。

    “嘟嘟嘟……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代玉堂看了一眼老年机，把它往兜里一揣，转身回了庭院。

    “我把纸壳子顺便拖去卖了吧。”

    见老太吃了饭，代玉堂想将碗筷收进去洗了，奈何老太不让。

    代玉堂转头看见捆好的纸壳子，不等老太反应，扯了个绳子拖着就走。

    “注意安全。”老太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知道了。”

    几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家庭条件差，男孩儿长个慢，代玉堂身形瘦小。

    走到镇上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镇上有人，但也不多，路上零零散散的。

    代玉堂先去了废品站将纸壳子卖了，收了几块钱。

    “你这孩子真懂事啊。”废品站老头夸赞道，将代玉堂的废纸壳收好。

    “老板，能借借你电话吗？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代玉堂站在老板面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出声道。

    手机拿到手，拨出熟悉的号码，依旧是关机了。

    代玉堂将手机还给老板，转身进了银行的自助柜台机。

    不及腰身高的小孩儿，过路的一两个人狐疑地看着，倒也没多管。

    柜台机上面写着，账户余额138元。

    代玉堂又将卡收好，转身出了银行。

    “玉堂！”身后传来声音，代玉堂转过头，是和自己同龄的小孩付春风。

    付春风比代玉堂高出不少，身旁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代玉堂知道这是付春风他爹付晓。

    “玉堂。”付春风挣开老爹的手，乐呵呵就跑到了代玉堂面前。

    代玉堂没有回答，瞅着付晓神色如常才转过头来看着付春风。

    “走，我爹带我游乐园玩，你一起呀。”说毕，没等代玉堂说话呢，扯着他的手就要走。

    “玉堂走吧，晚上我送你回来。”付春风他爹没有反对。

    “谢谢叔叔，我不去。”代玉堂摇摇头，看着地面。

    付晓的皮鞋油光锃亮，付春风也穿着干干净净的运动鞋。而自己的鞋子是一双破旧的带泥的布鞋。

    这谁去啊？况且他穿这身去游乐园也尴尬啊。

    而且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谁会对游乐园感兴趣啊？

    “害羞什么，走吧。告诉你家长一声就行了。”

    付春风点点头，强硬地拉着代玉堂就往自家老爹的小轿车走。

    代玉堂虽然早熟，但体格子不配合，拗不过一身牛劲的付春风，被强拉硬扯上了后座。

    “爹，走走。”付春风从后座探出脑袋，急忙吆喝他爹道。

    “别急，别急。”付晓发动车子，“先去你朋友家告诉他家长一声。”

    “玉堂，你家在哪啊？”

    代玉堂有些犹豫，但很快说清楚了自己家的方向。

    跟着去也不是不行，正好代玉堂去城里也有事。正倒是省了打车钱，他要去城里看看那不让人省心的“妈”。

    当汽车一直鸣喇叭时，李翠才从屋内匆匆出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什么事？”

    “大娘，我是付春风他爹，我带春风和玉堂上游乐园玩一会儿。晚上就回来。”

    李翠明显犹豫了：“这多麻烦你啊。”

    “真没事，那我就带俩小家伙出去玩啦。”

    代玉堂坐在后座，看着李翠，李翠知道这娃早熟，一向把自己想法藏得很深。

    总而言之，代玉堂还是跟着付春风他们进了城。

    付春风一路上叽叽喳喳，付晓专心开车，倒也是没有训斥什么。

    “你看，我这边有果园欸。”

    代玉堂转过头去，矜持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