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的日子

2010年抢救实况记录(四)

    在急救室的大厅厕所的角落留宿观察的一夜,我没有合眼,天渐渐亮了。

    一早,我手握着一大摞的化验单,准备一个一个地执行,值班医生要求我先做胃镜,因为他想知道胃镜的结果,消化系统到底是哪里在出血。我先拿着单子去胃镜室排队,然后再回来接爱人去等待。

    我的单子排在较前面的几个人,我赶紧回来帮爱人洗漱。爱人不敢动弹怕再次出血,所有洗漱都是在推床上完成的。洗漱完毕我推着摇摇晃晃的小推床经过复杂的楼道和楼换楼的绿色通道,我小心翼翼地推着躺在病床上的爱人,来到另一幢的6楼胃镜室静静等待。

    我们心里没有底,爱人不知道他的消化系统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后面的路竟然是我们的生离死别。轮到我们,医生喊着我们的名字,等待的时间挺久的,我们只是期待这个胃镜能够告诉我们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希望胃镜能够给我们一个交代,给我们一个说法,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诊断。

    爱人进去了,我在外面心中忐忑,我担心是他20年前做过胃部3/5切除后的切除刀口是不是发生了病变。那年,也是因为他的胃部老是出血,他考虑,做了胃部3/5切除术。让我们太平了20年。我正在胡思乱想,胃镜室的门打开了,胃镜医生把我喊进去,指着胃镜的屏幕告诉我说:“你看,胃里面一片血海,什么也看不见,别说找出血点了。我们怎么办?”

    不可辩白,我也看见胃镜的屏幕是一片血海,看不清任何部位,胃镜失败了,没有结果,我带着报告,推着小床又磕磕碰碰地返回急救室大厅,回到我厕所边的我的床位。我来到医生办公室那里,跟医生阐述了检查的结果。

    还是昨天晚上值班的那位医生,他说:“你们必须继续在这里留院观察,没有搞清楚出血情况,回家是很危险的”。这个简单的道理我很清楚。这里我希望能够换个地方,不要在这厕所边上。整个大厅没有插针的地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幻想而已,庸人自扰而已。换床位不可能,进病房更不可能。胃镜失败又查不出病因,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回到小床边上,爱人也很是着急,没有找到呕血依据,我们幻想着胃镜一看,清清楚楚,回家打针吃药,血就止住了,没什么大碍,我们又可以干着我们各自喜欢的事情。这一年,是2010年的3月19日,儿子在国外留学,2008年2月份进的澳洲格里菲斯大学,已经是第个三年头了。

    这段时间是我和爱人最幸福的生活时段,我们每个人都在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测试我们的幸福的指数,就幸福指数而言我们应该是合格的:1.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2.不用操心孩子的功课。3.衣食无忧。4.身体健康。5.不失眠。6.不孤独。7.不追逐名利。8.不被小人惦记。9.不为工作和生活烦恼。

    可是我们现在健康出现了问题,还不知道哪里出现问题了。我们只有傻傻地等待着今天白天一天的止血治疗,希望血今天可以止住。刚才医生告诉我:“住院是没有指望的,因为消化内科那边的一张病床都没有。再说,还有好多的病人在排队等待救治。”病床对于我们已经成为奢望,只是祈祷着再不出血,祈祷着没有大的意外不测袭击我们。

    突然,整个大厅蠕动起来,我们不知什么事情发生,远远看去,一队白衣缓缓地一小块一小块地蠕动着。边上的病人告诉我们是大查房来了。原来是每天惯例10点整的急诊大厅大查房,哇喔,好像大救星来了一般。我们焦急地等待急诊室大厅的大查房轮到我的厕所的这个小角落。

    终于,白衣队伍来到厕所的我们这一小块区域,一位中年医生带领着队伍一个一个地病人查询,远远地看着那位中年医生在查房、询问、检查每个病人很仔细,翻看病例,了解病情,那手势和口吻都十分具有权威性,像是指挥者。

    终于轮到我们,中年医生仔细听着爱人叙述病情,早上去胃镜检查失败,爱人唯独没有阐述昨天晚上那喷射性的大呕血。我着急地打断爱人的说话,插进爱人对病情的描述,我着重点描述了大出血的恐惧性,喷射状的血、鲜红的血、巨量的呕血。中年医生被我的大出血症状的描述怔住了,开始重视起来,他仔细询问:“出血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干什么工作的?病人多大年纪了?”

    这位医生一连串的询问,我一刻也没有耽搁,我仔细快速地说到昨晚发生的一切,又说到爱人是张江高科国家重点项目的医药生物科研项目的研发人员,说到爱人只有50多岁。我明显地感觉到这位医生用他的一双深邃的扫射一遍爱人的面部表情,我发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扫射了一遍爱人。我睿智地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话,“我们是上海复旦毕业的,我们也是搞临床的,在临床10年后,我们应聘来到张江高科进行药物研发工作。”

    整个大厅一眼望去,大厅除了老弱病残还是老弱病残,基本看不到我们这样年纪的病人,要不是我们出血紧急,我们也不会呆在这臭气哄哄的急诊大厅。医生听我们的大出血,听喷射状的太危急、听我们是名校出身、还有,听我们在张江高科搞医药生物科技研发工作的。医生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是国家的人才啊,医生是不是觉得人才很重要啊,绝对不能让国家人才流失。

    医生俯下身对着爱人悄悄说:“做下准备,我向我的导师申请床位。”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真的简直不敢相信。

    医生转到一个清净的角落,在给他的导师打电话。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国家的人才?难道我们曾经是医疗临床大同行?难道我们还是张江高科的研发人员?会不会还有一个原因,我们这个病会是致命的,九死一生?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知道是因为前者还是后者,致使中年医生在那儿给他的导师打电话,申请一张床位,这么快的一个决定,爱人的命运得到大转机,如果没有及时离开这个大厅,几个小时后的又一次大出血凶险无极,致使后来的抢救根本没有时间,没有设备,抢救来不及,爱人在大厅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个10点大查房的中年医生名字叫刘良燕,好感激啊,后来我们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