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

第33章 和大小姐成亲

    这句话虽然没什么威慑力,但铃铛还是乖乖照办了。

    泰永德有个规矩,昨日下工晚了,次日上工便也可以晚些。白堕好不容易逮着这样的机会,直接睡到了晌午。

    醒来蒙了一会儿,才恍惚记起自己得去和温慎把话说明白了,让他另谋一个大师傅的人选去。

    主意虽然打定了,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和东家解释这件事,所以磨蹭到了账房门口,依然犹豫着。

    没成想门一推,温慎见了他,眼神竟比他还要犹豫。

    白堕没忍住笑了:“东家,这是怎么了?”

    温慎抿着嘴,看得出来,是真的为难。倒是一旁的沈知行心直口快:“老夫人有意让你和大小姐成亲,你觉得如何啊?”

    ……啥?

    白堕在对面的两人之间来回看看,不确定地问:“沈先生是撞到头了吗?”

    温慎立刻断了他的念想:“没有。”

    “为什么啊?”白堕莫名其妙。

    温慎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到他近前,才说:“我执意要升你做大师傅,母亲说这样重要的位置,还是自己家人才好放心,加上小纾她一直对你……”

    “所以她就打算拿自己的女儿做交换了?”白堕不屑:“大小姐是不会同意的。”

    温慎眉尾一挑,看起来颇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她会高兴的,谁成想一口就回绝了。”

    “不但她要一口回绝,我也要一口回绝。”白堕正好趁机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东家,大师傅的位置我不能要,你们温家的姑爷也让她爱给谁给谁,别往我这牵扯。”

    温慎眼中的意外又深了一层。

    不等他问,白堕就解释:“老夫人虽然不待见我,但有些话说得在理,如果仅仅因为会摘酒,就能做大师傅,那确实太儿戏了。大师傅要熟悉酿酒的每一道工序,我……”

    温慎以为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出言打断:“你如果有哪里不会,我可以让李师傅教你,我昨夜已经把人找到,送回赤水了。”

    他解释了一句,又说:“我不需要你什么都会,只需要你占住这个位置。”

    “可是我占不住啊,”白堕一脸无奈,怎么还说不通了呢,“有些东西它不是教不教的事,它是、它是……”

    温慎在等着他的下文,可是他却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得又绕了回去:“总之,我不能当这个大师傅。”

    温慎也没再相逼,只是叹道:“母亲打定主意的事情,要让她改,怕是难了。”

    真是青天白日见了鬼,白堕愁得头疼,你们家那位老夫人,作起妖来简直比哪吒还厉害,人家闹海,她闹心!

    “这有什么难的,”沈知行不解:“他当不了大师傅,老夫人难不成还非要把大小姐嫁给他?”

    温慎的表情和白堕几乎一样,都是愁眉不展:“她是不会顾及别人愿不愿意当这个大师傅的。”

    这话说得极其委婉,可白堕一早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

    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肯安心替泰永德卖命、管她叫娘、不忤逆她,甚至是可以讨好她的人罢了。

    她一直想拔掉白堕这个钉子,无奈几次都没有成功,索性就想让这根钉子钉到自家的木头上,老实听话,还能物尽其用。

    这个时候让她放弃,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会和小纾再想想办法,”最后还是温慎先安慰他说:“赤水那边有几单生意要谈,我明天得回去一趟。你对母亲多忍让些,凡事等我回来再说。”

    白堕自然答应,而后便回了酒坊。

    他离开之后,沈知行不解地问:“东家,咱最近在赤水没什么生意要谈啊,你怕不是记错了?”

    温慎曲手撑起下巴,眸色比先前看起来更为难了些,“这是我的私心,先生一定要替我瞒好。”

    “什么私心啊?”沈知行没听明白。

    温慎:“我实在是太属意白堕来做黔阳的大师傅了,他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好多问,但是如果能借母亲的手促成此事,也是好的。”

    沈知行更不懂了:“为什么啊?他年纪轻轻的,我看成不了什么大事。”

    温慎不紧不慢地从桌上抽出一张纸,递到对面,“昨天白堕带人,连夜把所有的酒糟都上了甑,今早我让账房的伙计去数坛,这是结果。”

    沈知行低眼看得仔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一脸瞠目。

    “看出来了吧?”温慎落指在单子上敲了敲,“在赤水,李师傅带人,五窖酒糟,最多出酒三十坛,可昨天白堕带人出了足足三十六坛。”

    沈知行依然没有缓过来,他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咽下口水,说:“这也……太厉害了。”

    “传言技艺超绝的摘酒师傅,能精准掐头,完美断花,从而让每一滴酒都不浪费。”

    温慎边说边直起身子,双手交叉,拇指无意识地在指节上摩挲着,“白堕身世成谜,而且绝对不止这点本事。这样的人母亲可以不珍惜,但我却必须敬重,哪怕用些非常手段,也一定要把人留下来。”

    “东家说得对,我一定得想法子让他成为咱家姑爷!”沈知行一拍大腿,起身就奔酒坊去了。

    酒坊里,白堕正蹲在一堆坛子面前出神,二子带着一众伙计陪他蹲着,直到两脚发麻,才忍不住问:“这坛子长花儿了?”

    “下一步是什么,你知道吗?”白堕拍着坛子,突然问。

    二子理所当然:“勾调啊,这道工序伙计们是不能看的,”他像是琢磨过味来了一样,问:“你是蹲这等我们出去呢吧?”

    说完便带人要走,白堕忙拦下他,“我不会勾调。”

    “哦,对,我忘了,大师傅之前没教你呢。”二子为难得真心实意,“这可怎么办啊?我听说,他连夜让东家送回赤水了,其实我也想回去……”

    早就守在门边上的沈知行沉不下气了,他进来,顺便在最前边几个伙计的屁股上踢了两下,把一屋子的人都打发走了。

    “你要是因这事才不当大师傅的,那可太不值了。”他学着先前别人的样子蹲下来,“勾调的秘方东家就知道。”

    白堕没有看他,“酿酒的那么多大小工序中,所有的工序都是技,只有勾调一项是艺,秘方不过是框架,聊胜于无罢了。”

    “行家啊!”沈知行赞叹:“不怪东家器重你,既然你懂那么多,想来这事对你也不应该太难吧?”

    白堕向后仰头,长叹:“难啊,太难了。”他就这样看着极高的屋顶,直到脖子受不住了,才把头重新低回来,问:“你知道勾调要怎么做吗?”

    “问这个你就有点瞧不起我了吧?”沈知行索性盘腿坐了下来,“白酒这个东西,因为气候、原料这些乱七八糟的影响,哪怕是同一个人,在同一地方酿出来的酒,那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就得勾调定型啊。”

    他摆出教人算账的架势,讲得认真:“勾,勾怎么讲?是说勾兑,用度数不同的酒勾出基础酒来。调呢,是说调味,这是个细活,功夫必须得深,要经验、要耐心,还得要天赋,边调边尝……”

    “停!”白堕蓦地打断了他,“我尝不了。”

    沈知行蒙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还靠着赌酒名震黔阳城了吗?”

    白堕蹲得时间久了,也坐了下去,“有些人酒喝得多了,杯子一端上来,就能闻出那是什么酒,可你让他来调酒,他调得出来吗?”

    沈知行被问住了,白堕接着说:“勾调,要的是一种极细腻的味觉,比我赌酒时要高上十倍止,没有这样的味觉,不论怎么下功夫都是白费力气。”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是白费力气?”沈知行不死心。

    “我曾经……”他没有再说下去,“算了,都是报应。”白堕起身,失落像水一样,从心底渗出来,冰得他遍体生寒。

    有些骄傲是上苍赏的,混蛋事儿做多了,自然是要被收回去的。

    他突然没有兴趣再去做任何事了,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索性躲回住处蒙头大睡。觉醒之后,那些不快像是扔给了周公一样,白堕终于恢复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铃铛在一旁睡得正香。

    他饿得饥肠辘辘,蹑手蹑脚出门,一路到了伙房,上天助他,正好门没有锁。

    白堕大摇大摆往里走,突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吓得他差点没“妈呀”叫出声来。

    对方身手极好,一把捂住他的嘴,“白堕,嘘!”

    是温纾。

    被吓坏了的白堕颤巍巍摸出火折子,照亮了对面女孩的脸,问:“你在这干嘛呢?”

    “饿了,”温纾拿手戳戳自己的肚子,“来找吃的。”

    这倒巧了,两人一起走到柜前,伸手一拉,傻眼了。

    里面就剩下一个馒头,不大,也不圆。

    白堕顺了出来,撕下一半,递给温纾,“你母亲没为难你吧?”

    温纾狠咬了一大口,“为难了啊,我这不以死明志呢么。”

    怪不得一个姑娘家这个时间跑伙房来,合着是跟老夫人闹绝食呢。白堕哭笑不得:“饿着多难受啊,这也就是你,换做别人,早就想着怎么借借这股东风了。”

    “我才不稀罕借谁的东风呢,我要的东风,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吹向我。”这话回得意有所指,女孩子圆眼微弯,笑得又笃定又灵动。

    白堕突然觉得有些玩笑不能乱开,便错开了眼神,“我的意思,东家和老夫人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