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

第88章 趁早分了算了

    林止年嘟囔起来:“那十块、二十块的够干嘛啊?”他说着说着,像是突然就困了一样,哈欠连天。

    “都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死活都不听,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了都!”林二娘看他心烦,拍了他两巴掌,“大烟鬼一样。”

    林止年一脸不耐烦。

    林二娘干脆把他赶出去了。

    一直躲在门边上的锦苏忙寻了个遮掩,等林家老大走了,才折身往厨房去。

    路上正好瞧见了新来不久的哑巴伙计,端着药碗往二房走。两人匆匆打过照面,到了厨房,恰巧又遇着秦伯,锦苏便嘱咐:“二爷病着,脾气正大,不好总叫新人去伺候。”

    秦伯下意识便想反驳,可话出口前,又想起如今的形势,几乎瞬间就改态度,堆笑着:“苏姑娘,家里的老人都怕了,没人敢去啊,求您体谅体谅。要不,我多给那哑巴些赏钱?”

    “没人敢去,也不好那样欺负新人。”锦苏弯腰将面粉取出来,一边加水和着,一回他,“不按吩咐听差的,赶出去也就是,我家三爷喜静呢。”

    “哎、哎,苏姑娘说的是。”秦伯应着。

    而那头喜静的林三爷,屋子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在城外酒坊的陆云开第二日才得了信,怒气冲冲地带着一群人找上门来,阴差阳错地没遇上秦伯,非常顺当地到白堕跟前。

    白堕几句话把事情讲了个清楚,陆云开就说:“趁人没好,我找郎中弄点药,直接弄死得了。”

    他指的是林止月。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戎子正好咬断一口脆瓜,咔嚓一声,跟人头落地似的。

    “胡闹。”白堕伸手,戎子自觉地放了两片梨过来,他塞进嘴里,好垫垫空落落的肚子。

    陆云开见他不在意,特意加重了语气,“老大,有些事情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得永绝后患,这个时候手软,麻烦太大了。你就当自己把他打死不就完了吗?”

    白堕这才正色起来,“先生,这两件事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替父报仇,他生死天命。我虽然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但事后再做手脚,不是君子所为。”

    陆云开仰头,盯着棚顶,极其无奈,“这个时候心慈手软,等他再给你捅了娄子,肠子都得悔青喽。”

    “话不是那么说的,”两片梨没顶什么用,白堕又要了个脆瓜,啃得痛快,“他以后捅破了天,我就把塞进窟窿里去填补,但是,在他没那么做之前,这事就不能这么办。”

    陆云开白了他一眼,“付爷当初可不是这么交代我的。”他一挥手,吩咐戎子,“去告诉小策,把那家伙给我毒死。”利落干脆。

    “哎!”白堕一听登时急了,直接从床上翻下来,“先生,怎么还说不听了呢?咱们兄弟到这来,为的酒坊和御泉贡,平白惹出事端,得不偿失,这事绝对不能按你之前的路子来。”

    他对林止月厌恶和恨意,并没有因砸完那十八坛酒而消下去多少,但无论如何,白堕也知道事情不能那么做,是故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陆云开,焦急之余,寸步不让。

    陆云开斟酌半晌,最后认命地叹了气,“去告诉小策,把那人给我看住了。”他换了吩咐。

    戎子得令出去,白堕这才松了一口气,“酒坊那头怎么样?”

    “胡晓照看着呢。”提起这个,陆云开便示意白堕坐下,等人坐稳了,才又说:“我一路过来,听到不少人在说林家的事,估计过了晌午,酒坊又得排队。我算了成本,现在是四成利,价格可以再升一点,把利做到五成。”

    白堕点头,“二哥那头塌了,外面囤酒的少了,咱们也可以着手陈酿了。趁着陈酿,正好把价格提了。”

    两人正商量着,锦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见了满屋子的人,顷刻就笑了,“这东西还拿少了。”

    她徐步进来,将包子放到桌面正中,对着陆云开施礼,“想必这位便是陆先生吧?风姿如此卓容,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

    陆云开狭长的双眸轻转,还没答话,锦苏又说:“黔地喜辣,先生稍后,我这就备了菜,拿上来。”

    “苏姐姐不必忙了。”白堕一把抓住她,“先生他们不饿,你怪累的,赶紧歇歇。”

    “谁说我不饿?”陆云开不干了,“我风风火火来给你撑场面,一顿饭你都不管?”

    白堕不领情,“你撑什么场面了?再说你一个管钱的,想吃什么自己买去不就得了。”

    陆云开立马往他的痛处上踩:“你上次借的钱还了吗?”

    白堕被噎了一下,锦苏那边便笑,“正是饭时,厨房里都是现成的,不麻烦什么。”她眉目温婉,可亲又纯然,“在家里吃,和在外面总是一样的。”

    说完,也不给白堕机会,转身便出门叫了两个下人过来,“中厅备桌,当家的要请酒坊的伙计们吃个便饭。”

    那两人听了吩咐,转身要走,锦苏又叫住其中一个,特意嘱咐,“跟二房和四房知会一声,咱们这边有事,东西就先拿一些,请两位太太不要计较。”

    那丫头听了,愁眉苦脸,“二太太估计又要发脾气了。”

    锦苏给她出主意,“你只管去说,不论她说什么,你都说那些东西,是三爷要吃,便完了。”

    丫头应了,她才回身招待,引着一众人往中厅走。

    陆云开看着她忙活的背影,再瞅瞅白堕,“模样倒是不错,也识大体,中上吧,没有太过惊艳出彩啊,您这迷上她哪了?”

    白堕一脚就踹了过去,陆云开险些没从椅子上翻下来,“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啊,”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自己,“确实没有温家大小姐看着大气啊。”

    他这话的声音大了些,白堕立马压住他,“女孩子不是用来比较的,先生要是再说这种话,以后就别来林家了。”

    他说得认真,陆云开立马识相地不提这茬儿了,“如果酒要陈酿的话,市面上的,还供得上去吗?”

    “供不上去了,才好涨价。”白堕喝了口茶,理所当然。

    陆云开摇头,“这个我知道,就是担心涨得太高,这次没你二哥跟着折腾,价格要是再乱,连个托词都没了。”

    天气热,他将袖口向上卷起,推了推眼镜,“这两年,南酒北上,轰轰烈烈,阵势闹得那叫个大,但就这几天,我听说外地的小酒坊已经倒了五六家了。其余的都在降价,这个时候咱们要涨价,我也有些吃不准。”

    “嗯?”白堕琢磨了一下,问:“四哥也降价了?”

    陆云开摇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他家的酒成本高,所以价格一直不占优势,眼下这个局面里,没有降价居然也卖得不错,真是……”他说着,靠近了,压低声音,“四九城这些外来的酒商里,他被排挤得是最厉害的,他竟然能硬生生挺住,最后把局面搬回来,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排挤?”白堕随着他,也不自觉地压了声音,“不应该吧?”

    “嗬,”陆云开后撤开了身子,恢复了正常,“老大,合着你还不知道呢?”

    白堕迷茫地看着他,陆云开就叹了气,之后竟然沉默了。

    “说话啊。”白堕又往他的凳子腿上踢了一脚。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陆云开犹豫着,左右也扭不过他,索性直说:“您那日摆擂勾调,是把酒坊拿回来了,可那是背靠着温掌柜才成的事儿。那天他们得罪了万亨,高价囤的御泉贡也砸在自己手里了,找不到你出气,所有的针对自然全奔温掌柜去了。”

    ……

    白堕的眼前犹如雷落,轰地一声。

    怪不得温慎短短时间里痩了那么多,怪不得他会同意温纾过来。他在行商一事上,有自己的骄傲,哪怕再苦再难,哪怕拆了东墙补西墙,也绝不想认输。

    生意奔波辛苦,他竟然还能抽出时间去查自己父亲的事情,白堕突然想起之前锦苏的话,这样的朋友哪里仅仅是值得交啊?

    相交两个字用在温慎身上,都显得太轻了。

    白堕越想越是过意不去,陆云开看出来了,就劝:“人家的坎儿已经过去了,有那自责的工夫,不如多去偷偷师,免得被落下太远。”

    白堕从前是只管酿酒的,如今酒坊和林家一起落到自己的肩上,他才突然觉得沉了,“是得好好学学啊,这么一大家子人指着我呢。”

    他感慨万分,但陆云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正色起来,“你家老大,在明水招欠了不少钱,你知道吗?”

    明水招一个供人玩乐的地方,再奢靡能欠下多少,白堕没太往心里去,“上次我给结过一回了。”

    “你结?这回的你也结吗?”陆云开下意识地就想护住自己的钱袋子,“他足足欠了五千多块大洋,要结你结,别走酒坊的帐。”

    “什么?”白堕腾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陆云开:“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大哥在那抽大烟,包女人,三五成群的,动不动就都算到他帐上。一个月恨不得有二十九天住在那里,昨儿个我过去的时候,整个明水招都在议论,说他又回家筹钱去了,可见你不在的时候,他从家里挥霍出去多少。”

    他越说越快,最后甚至带了几分不满,“你这个家,趁早分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