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撤退
大荒提着那像电锯一样转动着的旋齿鲨,强大的形元随着他的每一步前进而不断增加着感受到的压力,在这纯粹而强大的形元面前,平三甚至感到自惭形秽——而在此之前,他甚至敢直接呵斥着让“野犬女王”紫岚滚蛋的。
自己是不死之躯,的确不应该害怕的,但刚才来自大荒随意的精神攻击却让平三宁可再被肚子里塞满钉子也不想再遭受一次。
【可是......赤辽是弱智,大壳是辅助,我也不能后退啊......】
他低声询问大壳:“你老爸的弱点是什么?......我......我一直有在听,但是我从他的回忆里找到......”
“交给我就好,接下来,你只要往死里打就行了,杀了他。”
大壳对着大荒大喊道:“老爸,没有改变的不只是你的脸!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和在边境城一样的渣滓!所以现在就像渣滓一样去死吧!”
“荒唐,”大荒仍不紧不慢地靠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我甚至不需要愚弄死亡的能力,我早已超越了生死。”
“你最接近的是你的末日才对!”
说罢,大壳朝前微微偏头,平三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攻击吗?现在?!】
一大团形元旋即滚过了大荒身旁,卷断了他提着旋齿鲨的那条手——是赤辽,他嘴里衔着大荒拿着旋齿鲨的那条手。
“呵......我的末日?”
大荒停了下来,对方才的攻击不以为意,
“直到我把真正的末日到来前都不会有的......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没有脊梁骨,没有脑子,你是个天生的奴才,我将立于你们所有人的尸体之上!”
“你只不过是一个更高存在的玩偶而已,就像曾经的你于克拉丽莎一样,从始至终你都什么都没有改变。”
在大壳说着诛心之语的关头,平三也冲了上去,用手心抽出的荆棘剑刺穿了大荒的胸膛,让平三更加震惊的是,大荒仍旧是纹丝不动,眼睛始终盯在大壳身上,
“什么......我是玩偶?......我是玩偶!不、我才不是玩偶!我的傀儡师在哪,你看到我的身上有线吗!”
他激动地大喊起来:“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说啊!是谁在操控我!”
赤辽折了回来,右手竖起拇指将食指对准大荒,形元凝聚在上,而后一炮打了过去,平三也将自己的形元附着在鲜血上,而后在体内拼尽全力的压缩——
“砰——”“轰!”
前后两个猛烈的形元轰击霎时吞没了大荒,两股形元对爆的波动更是摧毁了整个走廊,坚固的地面被轰击成无数碎片,大壳尽可能地用形元覆盖在身上后便也跟着被震飞了出去,在碎裂的建筑中像皮球一样弹了几个来回后伸手抓住一块断茬,往上一荡站了上去,抬头看着上空——
大荒没有跟着掉下,他仍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他悬浮在半空中,只是此刻他整个人身子都被破坏掉了大半,没有眼皮覆盖的眼球狰狞地瞪着大壳。
“谁啊!是谁在操控我!为什么你不跟我透露你知道的秘密!”
大壳抬头往上看着,“你可真是无知......”
“无知的是你!”
大荒暴怒地吼着,那半截身子就要朝大壳飞来。而后整个走廊再次剧烈摇晃起来,一柄巨剑捅破了船顶,伴随着无数发自剑身的凄厉的哀嚎声自上而下刺穿了大荒。
“混蛋......混蛋......”
大荒只剩下左侧的手脚像被穿在竹签上的蚂蚱一样抽动挥舞着,
“你以为我会听进去你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吗......”
又一柄剑刺啦一声刺进了他的脑袋,但大荒仍旧没有半点反击的意思,仍旧直愣愣地盯着大壳,
“你还没告诉我呢......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认为谁有资格操控我......”
无数漆黑的剑一瞬间将大荒切割成无数份,就从那碎肉堆中飞出的那颗眼珠里,也依旧只倒映出大壳的倒影。
“到底是......谁能凌驾我之上......”
一柄剑飞落下来,像磁铁一般将大壳吸在了剑面上,而后带回到了原本走廊的位置——无数长剑交错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拼凑出了原本的走廊,平三和赤辽也被带回到了这里。
冯谌对三人拱手道:“抱歉,我来迟了。”
“好厉害......”平三仍不可置信地四处张望着,搜寻者大荒的身影,“可是......他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爸爸他是个很傲慢的人......”
大壳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既没有战胜敌人的兴奋,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浣熊拉里,海狸阿纳托利,他的朋友都在毫无保留地给予帮助,而爸爸却由始至终都没有把这些人平等地对待......我想,爸爸之所以要留在黑峰,就是他无法忍受和浣熊村的其他人过着一样的生活吧,所以他也无法接受还有人比自己更高等的事实,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慌了阵脚了。”
“等等、所以这只是你的推论而已吗?这、纯粹是在撞运气吧!”
“柯普斯老师说过,运气也是决定战斗胜负的一个因素,这次真是很幸运赌对了呢。对了平三,刚才你表现的很好,非常好,比赤辽还好,真是多谢了。”
“......抱歉。”
冯谌轻咳了一声,大壳和平三便都看向他,“你们这些小朋友可真有意思啊,对了,方才打斗的时候你们是否看见——”
由剑交错而成的长廊缝隙里冒出一团黑水,黑水里浮起一具骨架,而后又出现内脏填充其中,再吐出一团团肌肉血液表皮将其包裹住,大荒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平三:“诶,不是有人说弱者才会用复活的能力吗?不是说不需要愚弄死亡的能力吗?”
大荒阴沉着脸,狠狠地盯着他,“你们......”
冯谌随机唤出数把剑,站在大壳他们前方,“你们立刻去避难区,这个交给我对付,小心沿途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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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莫名其妙......”
望着红姬等人离去的身影,亚瑟嘟囔着,便继续蹲下去检查着已经不再动弹的怪物。
“这个怪物是中空的......既然没有内脏的话,为什么会长这么多张嘴呢?无法消化的话吃进来也没有意义......看来,这应该是人为造出来用于战争的怪物兵器了。”
他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雷唧和勒菲已经走到他身后,雷唧伸手招呼道:“大哥!”
见雷唧脸上有被溅上的血迹,亚瑟连忙抛下那怪物跑步跑到他面前:“你没受伤吧?”
“哈,这种程度的东西伤不了我啦。这怪物......不是自然诞生的尸鬼之类的吧?”
雷唧也对倒在地上的东西充满好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纱布在手上绕了几圈,便蹲下身用筷子戳着那怪物,
“没有内脏,手部铁器黏合的也很完整,就像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身体表面的皮肤很松脆呢,应该原本就没有长毛发吧?类似裸鼠一样的构造......看起来不像是从某种人或是动物身上转化来的,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厉害了,这技术可比父王要强多了。这家伙的防御不怎么样,不过如果用钝器的话搞不好会陷进去......和刚才的那只不一样呢。”
亚瑟愣愣地看着雷唧,【比我详细的多了......比起我,雷唧更适合做花枝鼠族的国王。那时也一样,我要是再用心一点......还是不要想那些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大哥,你的能力也没有让这家伙说出什么来吗?”
“没有,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
“呐,果然是人造出来的吧。剧烈的摇晃已经让不少人开始怀疑船的安全性了,再加上这些人为投放的怪物......”
雷唧脱去纱布,认真地思索着,
“我怎么觉得,这艘船沉没的速度,会比预计要来得快呢?”
亚瑟忙问道:“这样的东西你们来的时候遇到了多少?”
“每一只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东西在野外是绝对生存不下去的。它们没有形元,这意味着它们不能像灵体类那样吞噬生命力来维持生命,它们也没有消化器官,所以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来维持存在......制造出来的用于某种一次性的目的......”
【制造生命?】亚瑟立刻问道:“是人体炼成吗?”
“不是。”勒菲挑起手指,用念动力让那怪物悬浮了起来,而后表皮一层一层地展开,那怪物的身体里都是血水,皮肤内侧则附着满了牙齿,“即使是哲人王也没办法让尸体充满生命,这是一种黑魔法......‘死灵术’。”
“这是个好机会啊,因为这些死灵术而行动的东西制造了不少混乱,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找到通往上层的入口......嗯,勒菲,通知一下瑞安和虎鲸吧。”
在5区居住区的瑞安在脑海中听到了勒菲的声音,后者正在用心灵感应同他传达讯息。
但此刻,他正在一片着火的建筑中,前方是一个高大而浮肿的人类——和平三一样的人类,身上没有一丝衣服。只是它的两眼都是六边形的蜂巢,身上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脓疮——不,不是脓疮,那一团团鼓起的东西上面有一个黑色的小洞,看起来像是泥蜂或是马蜂的蜂巢。
周围的人已经跑光了,瑞安身边只剩下戴着斗篷遮掩自己的虎鲸提里库姆。
“听着,我只是打算离开,我没想伤害你。”
瑞安对那怪物喊道,那怪物只是以蜂巢替代的双眼看向瑞安,一直手掌大的马蜂从它的左眼飞出,而后又飞进右眼里。
【也许......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大脑吧?无法交涉么?】
他伸出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左右手掌都分别画上了太阳和月亮的圆形阵法,和小白曾经画在手心的一模一样。
“去死吧。”
蜂巢人怪物似乎对这句话有了反应,它身上的脓疮一动一动的,里面发出不断轰鸣着的嗡嗡声,难以想象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只马蜂,声音也变得愈发剧烈。
“王子......交给我......我来处理......”
“不,提里库姆。我有拯救流沙族的义务,如果我自己没有那样的力量的话......如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依赖别人的话......我是走不了那么远的。”
瑞安难过地看着左右手手心上的阵图,缓缓地将双手合在一起,单膝跪在地上,像是在祈祷一般。
“软弱而渺小的我,需要你的力量和智慧,”
“我在风中等待着你的呼吸,聆听你的教诲——”
“如青草与光同在,如记忆与大地一同见证磨难——”
“教我何为谦卑,如花蕾未开时的羞怯,”
“教我何为守护,如母亲照顾她们的婴孩;”
“教我何为桀骜,如巨树孤零零地站立,”
“教我何为顺从,如落叶随风而去;”
“教我何为自由,如鹰在天空翱翔,”
“教我何为桎梏,如蚂蚁在地上爬行;”
“教我何为逝去,如冬天融化的积雪,”
“教我何为新生,如春天萌发的新芽;”
“教我何为仁慈,如旱地在雨中哭泣,”
“教我何为力量,不为比兄弟更加强大,而是为了与自己做斗争;”
“将智慧与教训藏于每一片落叶与岩石之后,命我穷尽一生去寻觅——”
“只为有一天,当生命如落日般消逝时,我的灵魂可以毫无羞耻地来到你这里。”
他吟诵着,却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流沙王族的祖训,是我们在自然神面前的祷辞......小金伯父让我记住时,我当时为什么那么不耐烦.....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都是他们的心血啊!”
那怪物快步朝瑞安跑来,身体表面的脓疮收缩着,似乎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飞出,提里库姆升起了形元,即将释放能力——
瑞安双手张开,一团火焰从双手间的形元喷出,顷刻间吞没了那怪物,他也没有停下,持续释放着火焰直到那怪物倒在地上成为一团焦灰。
“知道了......”他将手掌盖在自己身上,他的身体开始扭曲、盘踞,最后从兔族变成了孔雀,成为他原本的样子。
【人体炼成】
“小金伯父的交涉,和那家伙(小白)的暴力,都是有效的手段......我必须找到结合这两种手段的平衡点,然后才能用这双手......去给我想要的未来。走吧,提里库姆......我已经能熟练运用炼金术了。现在先找到通往上层的入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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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金雾尼号,顶层。
那件纱布像是披在了一个看不见的人身上一般有了人形,它一手抱着那具狐狸女尸,另一只手则张开在掌心放出一个阵法,随后数个半透明的形元刀剑凭空形成,旋转着朝着前方数个方向飞去。
【那家伙看不见我。】冰流心道,【猎星的隐身衣还是有效果的,只要小心一些就能带这家伙过去......】
半透明的形元刀剑插在地上后,人形婚纱突然手一掀,一阵乱流不可思议地从地面往上冲起,一下子掀掉了冰流披着的羽织。
“王子......”被冰流背着的锐欧利似乎恢复了意识,他艰难地挪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把我放下吧......他们是冲你来的......只要你放下我离开,就能安全了......”
“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你之前也见识过了。”冰流“哗”地撕下自己的衣服,往后背一甩,算是将锐欧利系在了自己身后,“就算它要追我也不妨碍顺手杀了你,只有先把它解决了。”
“王子......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你不能为了我——”
“别让我分心!”
墙壁的一大块被吸了下来,悬浮在大鹅上方,大鹅脖子左右摇着,分别用他的两只眼睛看了看小野,
“冯小姐已经对上你的王子朋友了,他还带着个伤员,情况很不妙呢,你不担心吗?”
小野举着兵符对向大鹅,“我相信冰块脸,而且我会先把你打倒,让你的手下住手!”
“唔......我能说你找错人了吗?我并不是船长,不过我也不介意打一架就是了——”
数块悬浮着的固体被念动力操控着朝小野投掷去,小野挥刀砍碎了一块,而后又踩着飞来的碎块朝着大鹅跳去。大鹅翅膀再次一挥,小野便像被揪住后颈一样朝后边飞去,大鹅另一只手握紧,远处的地面被捏碎,无数尖叉朝上,操纵着将小野摔下。
小野挥剑往后一划,尖叉顿时被劈碎,他再一个翻滚后便稳稳落到了地上,再转身朝大鹅甩去无数道剑气。
【和冰流的妈妈,文昭王后一样的念动力......那么弱点应该也是一样的。】
大鹅挥动翅膀不断变换着位置,躲开了小野砍来的剑气,印证了他的猜想,
【念动力只能操控事先用形元标记的物体,标记其他人的形元会变得更废力,所以快速飞过的剑气他只能选择躲开......操控的难度和距离、质量也有关。我现在已经被标记过了,靠近他的话会被推开,那么——】
他猛地将兵符朝大鹅掷去,而后再猛冲过去——
大鹅伸手将他和兵符都控在了半空:“哈,同一招对我来说可是没用的哦。”
“小巨兵!”
“轰”天花板突然破裂,巨大的阴影一下子笼罩了大鹅,一只巨大的铠甲手伸了进来,一把将其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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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啊啊啊啊!”
袈裟悬趔趄着半跪在地上,那件袈裟早已被切破,身上也到处都是被切开的血痕。
“混蛋......混蛋!”
他暴怒着再次冲向冯谦,冯谦提着剑往后跳,而后将用被形元覆盖着的剑猛地往前点了数下,离他还有段距离的袈裟悬身上便再次出现了数个血洞,将他再次击退。
“本门的‘天剑’专斩死物,别说单纯的形元防御......就是横练也能轻松切开。”
见袈裟悬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冯谦握着刀柄的手却不住地发抖,而眼神也从往常的怯懦变成了激动——是药效?亦或是害怕?
【只要在破坏掉形元的瞬间接触‘天剑’,就一样能斩击活物......斩击......活物......】
他慢慢地走向袈裟悬,刀在地上拖着在地面划出一道连续不断的深痕,而后他举起刀对准袈裟悬的后颈就要砍下去。
猎星突然举起被白火点燃的刀朝他劈出一道带着白火的剑气,冯谦立刻双脚缩起往上一跳后躲开了剑气,在落地后又紧接着追着剑气的方向滚了过去,抬起一刀砍向刚刚躲开了的白猫,白猫伸手握住了他的刀。
白猫的手指缝里再次漏出白光,冯谦手里的剑便出现了斑斑锈迹,就在这关头,周围已经飘满了写着“爆”字的纸符。冯谦突然感到腰一紧,整个人便往后飞了过去,低头发现腰上缠了一圈链剑,剑柄则握在猎星的另一只手里,将他拉了过去。
“爆!”
所有的纸符立时爆开,此刻冯谦也恰好被拉到猎星身旁,法器屏障则为两人隔绝了爆炸。
爆炸停止后,大厅里满是浓烟,猎星剑上的白火消失了,确切地说,是回到了贴在剑上的一张符箓里。那把剑的剑身上贴满了写着不同字的符箓,此刻剑身上一个写着“风”字的符纸发起亮光,猎星将剑高高举起,以他为中心便卷起了一阵狂风,烟雾便立刻被吹散,而在法器屏障保护下的两人则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白猫已经不见了,袈裟悬那焦黑的尸体被炸成了几块散在大厅的几个角落里。
“好......好厉害啊王子......武器也很......”
他又变回磕磕巴巴的样子了,只敢盯着猎星的脚,连话也说不利索。
“冰流!”
猎星迅速转身,朝着避难区的方向跑去,冯谦伸手想说什么,但他嘴张着没有出声,也抱起剑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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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流抢步上前,左手凝聚冰冻形元后发出数根冰锥,婚纱人同样发出数把半透明的刀、剑、斧头,那些兵器在与冰锥接触后并没有碰碎,而是像幻影一般穿了过去。
【幻术?】
冰流这么想着,左手凝出冰枪后试着拨开飞来的最近的一把半透明兵器,却听到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冰枪的枪尖立刻断开,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往旁边一歪。
【糟了!这些是实体!】
他急忙闪躲着那些半透明的兵器,为了不让锐欧利的伤势加重,有几次躲得异常勉强,肩上和胸前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子,这一下被打得措手不及,加上之前和蓬绣娘战斗时的消耗,一时间竟来不及运转形元抵挡。
“加入我们,加入这无尽的祈祷吧!”
婚纱人身子突然便透明而后消失了,紧接着便出现在了冰流面前,抬手用那法阵击中了冰流,一下子将他朝墙壁打飞了过去。
“唔——”
墙壁上都是方才插上的半透明兵器,而锐欧利正背在身后。冰流迅速转身,小臂并拢上抬挡住脸部,双腿也蜷缩起来,迎面撞上了墙壁。
“王子......快走......”
锐欧利局促地伸手在系带上抓着,想将其解开,他看见冰流身上都是鲜血,而婚纱人已经浮现在两人后方,无数半透明的兵器悬空而起,像牢笼一般将他们团团包围。
“不会吧......”冰流用那只义肢撑着墙壁,背对着婚纱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难道我真的......一件事都做不好吗?”
他慢慢地转过身,抬起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婚纱人和它手怀抱着的干尸,冰冻形元在身边凝聚,周围也开始长出一簇一簇的冰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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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根本就不明白,”
大荒站在冯谌的剑上,怪笑着对大壳道,
“我曾经梦见过自己在飞,可醒来时老头子却说我不能飞。可假如老头子撒谎呢?假如我们每个人生来就能飞呢?为什么要让世界的壳子束缚住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儿子,加入我,把那些束缚你的壳子通通砸碎。你不先学会坠落,就永远学不会飞翔!”
大壳则冷漠地指着方才战斗留下的通往船外的缺口道:“那边有个口子,你快跳下去飞给我看吧。”
大荒嗤了一声,便举手燃起一团黑火,冯谌则再次升起周围的剑,冲大荒喝道:“大荒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全、世、界。”
大荒一字一顿道,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却看见小野拎着那只大鹅的脖子走了过来,“喂,你的船长已经败了,你还不找机会逃么?”
“这样啊,那这‘船长’可真是没用呢。哦,慢着——”
他的眼中闪过冰流此刻的画面,又看向赤辽,“哦~~原来如此,太阳升起来了啊......那你们的命,就留到下一次决战吧,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自头顶和脚下各出现一个紫色的阵法,上面的自上而下,下面的则往上,将他传送离开,而大鹅、袈裟悬的尸体也都出现了同样的传送阵法。
冰流面前,那个婚纱女突然被一道紫色的阵法给传送走了,而此时猎星和冯谦也赶了过来。
“弟弟!”
“王子!......啊,锐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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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区前,夜冥举起剑气朝着海狸阿纳托利砍去,阿纳托利却突然融化成了一滩水,飞快地绕到了夜冥身后,待再次成形时,举起船舵就要砸下,却被夜冥右手绕过左侧腋窝,发出的剑气给洞穿,而洞穿的部位也变成了一滩水。
“天堂不起效果......这是个没有思想的人偶么?怎么那么像死灵术......不过又会说话......”
阿纳托利也被两道紫色阵图重叠后消失了。
“啧......好不容易被勾起战意,本来想陪你多玩一下的。”
他不悦地将剑气甩向避难区的大门,轰隆一声将那道厚重的铸铁大门给劈断,里面的人们先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砍断的大门,其中有一个肥胖的倒吊眼的中年猪族男子喊道:“他把避难区的门给毁了!以后这里用不了了!”
“闭嘴,如果连我都拦不住的话,你们还是换个更结实的门吧。”
匡吾见状连忙举起喇叭打圆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我们成功防守住了敌人的进攻,为了庆祝这次胜利,我将再次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待受损的船体清点维修后就会举行!接下来请各位回到各自的房间,清点丢失的财物......”
夜冥哼了一声,便朝着长廊外走去。
【真是讨厌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青水一样......这样的人在青水应该能活个几万年吧?为什么要来黑峰找死呢......】
“老板,”有一只腰间别着锤子带着工帽的乌鸦飞到了匡吾前方,“底仓没有发现漏水,但是考虑到对方的破坏力还是有检查的必要。其他地方已经让兄弟们抓紧维修了,还有......2层和3层都出了点问题......”
他小声地说着,匡吾听后皱眉道:“2层的怪物不用管它,把2层的这几个小队调去3层,再从这里多派些人手去3层,保护匠人的安全,同时那个女巫一发现就直接干掉。还有,通知老冯加紧清理周围的魔物,我们要先找个附近的海岛停靠进行全面检修。”
“是。”
在鱼龙会狐狸剑客们的疏散下,这些有钱的乘客依次离开了避难区,鬣狗阿力——双毛的手下之一,他压低了帽檐,跟着一组富豪在狐狸剑客们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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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泪海海面上,船头立着一个巨大的章鱼雕像的那艘漆黑的船——克拉肯号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行驶着,划过时像一把剪刀将漆黑的幕布剪成两半。
白猫掀起幕布走进了船舱,船舱的地上铺满了各种黄金,半空中则悬浮着数只发着墨绿色荧光的水母,像蜡烛一般照亮着内部。
“船长~这次真是损失惨重啊,那些用来炫耀的钱都没运回来吧?手下也死了不少呢。”
大荒背对着他站立着,手里拿着一面铜镜——正是猎星的那面铜镜,他伸手揭下上面的符箓,紧接着铜镜破裂,水尸拉里被从里面放了出来,木讷地和大鹅一起站在一边。
“不会的......万物都不曾死去......”
那面铜镜像纸一般被揉皱,随手丢在了一边。而后大荒背后的黑瘤鼓动着,伸出一个连接着花瓣状物的触手,花瓣张开,从里面吐出一个被胎盘一样的东西包裹着的人形物。
“这个......不会是绣娘吧?”白猫捂着鼻子跨过那人形物,走到大荒身旁,大荒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号角面前,出神地望着它,“所以......为什么匆匆地撤退了啊?那三个王子不是都没有抓到吗?”
“这个,就是原因。”
大荒抚摸着那只比他还高的号角,那只弯弯的号角闪动着黑光,上面布满红金与黑铁的条纹、涡形文字和象形文,
“白龙舍弃了龙族的身份,托生成人,留下的巨大躯骸遮天蔽日。为了阻止龙族再次回到大陆,他用自己的犄角打造了这个号角......‘束裹之痛’。当‘束裹之痛’被吹响时,巨龙将服从号角的主人的召唤,古代的芦芦族就是吹着同样的号角,直到在这个大陆最富饶的地区建造了自己的国家。不久前,我从芦芦族的禁地里拿走了这件号角,它将会再次吹响,透过它,巨龙将服从我的号令。”
“哎,可是龙不是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那艘船上有等待着龙族降临的人选......我也猜到了时机。占星师告诉我三天内一个被压抑已久的天灾将重新成形,那么天灾形成时,龙会趁此机会降临完成与容器的结合,借助人类的身体和天灾的位格,它将完美地融入这个世界而不再被因果驱逐......那时,‘束裹之痛’将再次被吹响......”
大荒的眼里是无穷无尽的疯狂,仿佛已经看到了整个大陆成为烟火中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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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海鸥在天空中叫唤,黑暗的天空变为石灰岩那样的灰白,海湾对面的无名海岛上重重叠叠的石山覆盖了层次不同的暗色,突然靠近的巨轮在这较平静的海湾里惊起了不少鱼,侦查的乌鸦从海岛上飞回巨轮后,巨轮抛下了船锚。
“吓,了不起啊!”
医疗室里,锐欧利惊讶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完全不会痛了,而且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大壳先生,你真是个神医啊!”
大壳一脸平静地说道:“很高兴能帮到你,如果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也欢迎来找我。”
锐欧利听到大壳这么说后反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认真的吗?慢着,我也是刚刚发现......这家伙的波导,不是一般的安静啊,即使是专门受过抹杀情感训练的杀手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那么,我先告辞了,剩下的伤员就交给你们自己的随行医疗班了......”
锐欧利问道:“王子——冰流王子怎么样了?”
“他很好。因为你之前为救他出了力,所以他很感谢你。他比较害羞,请不要见怪。”
大壳边说着,便收拾起自己的包裹,锐欧利一边惊讶于这样的“医术”,一边也在心中升起疑窦。
【连提到受伤的伙伴也没有一点情感波动......要么他受过专业的训练,要么......他已经被某个人操控了。怎么办......要告诉会长吗?】
此时,鱼龙会长冯谌正在船长室与匡吾等人讨论着什么,长桌上摆着一张富金雾尼号的结构图,那只将锤子别在腰间的乌鸦炭灰则用一根长竹条边指着结构图上的某一处,边和其余人说着什么。
门外突然嘈杂起来,冯谌等人抬头看去,见门被粗暴地破开,守在门口的两名剑客被推倒在地上,冯伯领着一帮狐狸走了进来。
“大哥,我女儿想向你问好。”
两个狐狸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是冯惠的尸体,还有一个有些胖的中年女狐狸,用丝绢在旁边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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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船停靠在了海岛的海湾,但除了派出寻找资源的乌鸦小队和狐狸剑客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登陆了。2层的瞭望区被以维修的名义关闭,2层、3层的窗口也同样不允许被靠近,因为之前船的多次晃动加上不断出现的怪物,人们在惶恐中已经开始流传着一些流言。
大壳站在甲板上,靠着扶手,望着被升起的太阳染上墨绿色的海面,乌鸦和狐狸们在他身后走来走去搬运着东西,也丝毫没有影响他在这欣赏着风景。
“大壳......”
冰流走到了他旁边,冰流的右手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受伤一样。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没有什么才能,在战斗之后帮上忙已经很满足了,不需要特别过来道谢......”
大壳想了想,又道:“我们是朋友,所以不用这么客气。”
“那个......我从平三那听说了你父亲的事......关于你的父亲......”
冰流没有说下去,大壳也没有接话茬,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的海面。最终还是冰流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你总是能这么无动于衷呢?我其实......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父王和母后会是那样的人......我总是心神不宁,要是我再这样下去的话......大壳,你能告诉你现在的心情吗?我到底该怎么......”
“......”
“为什么......我的父母会是那样的人......”冰流双手搭在栏杆上,将脸埋了进去。
大壳的眼底和此刻的海面一样平静,好像那就是他心里的倒影,他没有看向冰流,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们无法选择出生的环境,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尽管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弊病,我仍感激他们给了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