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脑淤血需要几年

第二章 一梦十年

    二十六岁的伐珂,在安逸的和平社会长大,虽然一直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在某些时候,却比着常人多了一分冷漠与无情。

    自己都活不了几年了谁特么关心你啊?

    甚至有时候会主动关注一些让自己脑淤血的事情:

    塔塔开!

    道爷我悟了!

    对不起,虎杖大人,没让你吃饱我很抱歉。

    ……

    “他辣比滴靴城是什么破路啊!看看人家石头市这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操着一口靴城方言,骂骂咧咧的叫嚷着。

    正在整理手机零件的伐珂突然打了个激灵。

    “珂珂,这都多久没见啦,也不知道回靴城看看你薛叔叔。”

    中年男子边说着边解下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和手上戴的一圈戒指一并摞在了伐珂身前的柜台上。

    伐珂默不作声,不知如何开口。

    中年大叔解开外套,梗了梗脖子,仿佛这样能舒坦些。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台莲花六十,推到伐珂的面前,开口说道:

    “你小子生意不错,我都打听过了,修手机是一绝。我这台手机是小琴新给我买的,说时代变了,以后啊都不用买外国的果子了,用自己国家产的就行。结果倒好,这还不到一个月,就打不了电话了,你给瞅瞅咋回事?顺便给小琴打一个。”

    对于薛叔的意思,伐珂心知肚明。

    虽说薛叔有钱有势,算是一方豪强,而伐珂的父亲一生清贫,并没有多少家底,两家相差有些悬殊。

    但珂父对薛叔有大恩,所以两家打小就给伐珂和薛琴定下了娃娃亲。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小学中学都在一个班,更是一同来石头市读了大学。

    只是毕业返乡后,本该同小琴一起留在家乡的伐珂,却偷偷得溜回了石头市。

    也许是难以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避免触景伤情;也许是在孓然一身的情况下,更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也许是想要打拼出一番事业,再衣锦还乡……

    总之伐珂几年来再也没有回到靴城。

    虽然伐珂的真实想法不得而知,但出于对他的理解与体谅,小琴和薛叔并没有对他作出催促,只是五年后的今天,薛叔终于坐不住了,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伐珂拿起柜台上的莲花六十,心想不知薛叔会给自己出一个怎样的难题。

    不过出于对自己技术的自信,他并没有太过担心,解锁手机准备仔细检查一番。

    没过一秒钟伐珂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他两手一摊,有些哭笑不得:“薛叔,你这手机没插卡啊!”

    中年男子气不打一处来,挠了挠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有了动作。

    他不慌不忙得抄起刚刚放在柜台上的大金链子,往另一只手上缠了两圈,然后攥拳紧了紧。

    空闲的一只手拿起手机,双手猛一用力。

    “啪”的一声之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白色的裂痕,如蛛网般从中间向四面八方展开。

    中年男子摘下链子,甩了甩手,毫不介意被凸起的玻璃碎片扎破的伤口,把开了花的莲花六十重新推到伐柯的面前。

    薛叔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神情,正色道:“能修吗?”

    伐柯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担子从他的肩膀上挪开了一般,开始调动起自己的情绪。

    他抽动着脸部的肌肉,轻笑了几声,嘴角不自然的上扬,一顿一顿的,好像坏了的雨刷器一般。

    “桀桀桀……”

    好了不至于,还没到吃小孩的地步。

    令伐柯有些纳闷的是,好像比想象中来的要轻松许多,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的,对,有如神助。

    缘聚则生,缘离则灭,世间万物,无不如此。

    伐柯轻轻闭上嘴唇,挡住了刚刚咧开嘴,露出的一口大白牙,一手扶住莲花六十,屏气凝神,在心中默念道:

    “阴阳逆转!”

    薛叔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幕,这是他最坏的打算,眼前的情景正如他二十多年前所经历过的一般。

    那年他从靴城去往外地办事儿,为了省时间挑了一条不熟悉的路,在开车经过一个村庄时,不小心撞到了村口的电线杆。

    其实车子撞得并不算太过严重,但不巧的是破碎的玻璃划伤了动脉。

    这种伤势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够全村吃席了,就算有吃瓜路人能马上发现,送医院也指定是来不及了。

    眼瞅着自己的鲜血汩汩而出,薛叔稍微动了一下,似乎在做着无谓的挣扎,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血沫染红了他的视线。

    没有见到人们口中常说的,临行前的走马灯,也许有些遗憾吧,他脑海中闪过莫名的想法。

    不过意识上的时间仿佛真的缓慢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逐渐归于沉寂。

    就在这时,薛叔的视角里有了新的变化。

    村口挂着红色条幅的喜庆门店里,走出来了一位年轻的男子。

    他听到动静之后并没有慌乱,而是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步伐平稳而坚定。走到车辆近前时,伸出了自己的手。

    再之后,薛叔仿佛做了一场梦,梦中离奇的场景令他此生难忘:

    车子里外洒落的猩红色,衣服上浸透的暗红色,甚至连睫毛上沾染的朦胧血红色,全都消失不见。

    刚刚喷涌而出的血液,此刻正排着队似的原路返回,重新跳跃回了他的血管里,仍然流淌在身体这一方小世界当中。

    谁言覆水难收?

    在医院里悠悠醒来的薛叔却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他摸了摸脖子上并不存在的伤口,突然释怀的笑了。

    医生看着在病床上傻笑的年轻人,盖棺定论:病人只是受到了惊吓,才晕厥了过去,身体肯定没事儿。如果后续有问题可以换个精神病院啥的。

    当天就把他打发走了,在医院花的钱甚至还不如救护车出车费多。

    被医生当成二傻子,愤愤不平的薛叔,用一个段子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医院说你有病,其实你不一定有病;医院说你没病,那你是真没病!

    除非让你吃点好的。

    婚庆店的年轻人正是伐柯的父亲,薛叔和珂爸也因此结为了至交好友,然后才有了后来,领养伐柯的故事。

    ……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莲花六十的玻璃屏幕,仿佛开启了倒放,四周的裂痕逐渐消失,顺着纹路的走向,逐渐朝中间并拢。

    随着细枝末节的,薛叔手上沾着的玻璃碎片也全都消失不见,手机屏幕完成了最后的拼图,变得完好无损。

    薛叔深深的看了伐柯一眼,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自己最担心的情况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不知道是恩赐还是诅咒,又或者是其他不可知的传承,从上古绵延至今,未曾断绝。

    这惊世骇俗的能力,所对应着的,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短寿代价。

    而且柯爸在领养了他之后,为了能多陪伴伐柯一些时日,已经很少再使用能力了,都没能撑到伐柯大学毕业。

    伐柯显然没有克制自己的能力,而恰恰相反,他一直在试图加速这个进程。

    在他那人畜无害的微笑中,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癫狂。

    既然命运无法摆脱,那不如尽快的去直面它!

    这位长辈拍了拍伐柯的肩膀,叹了口气,试图安慰他一下:

    “光顾着修手机了,都不知道给你叔的手治一下,还流着血呢。”

    只是伐柯并没有回应薛叔的话语,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掌虚张,朝向桌上的莲花六十。

    仿佛此刻达成的不只是工作,也是对薛叔和小琴这五年逃避的,回答与解脱。

    剧烈的情绪波动,会加速计时的进程。

    伐柯口袋里的水果八,软件里的计数,在闪过九年零三百六十五天,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右边的“十年脑淤血”几个字还泛着微光。

    不似初升的朝阳充满生机,而像是风中残烛,逐渐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画面的最后,除了猝不及防的薛叔,还有刚刚回来换班的同事。

    “法克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