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意义上来说，姜闻都是个挺偏执的人。

    昨夜柳怀状态显然不对，折腾到十一二点还是没找着感觉，也只能就此作罢。

    本以为这场戏得卡好长一段时间，孰料第二天早上，姜闻真就顶着黑眼圈，亲自上阵，给柳怀现场表演了一番。

    只见他拿起望远镜，惴惴地放在身前，那双小眼睛从下往上抬起，当当正正的挂在玻璃片上，整个身型如一只迷失在沙漠里的猴子，弓着背，四下张望着。

    柳怀完全没看出什么朦胧和眩晕感来，就觉得这姿势的猥琐程度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不得不高呼姜导赛高。

    可姜闻倒是颇为满意，演完了还特骄傲的扬起脑袋，指点江山。

    “怀子，你就按照刚才我的姿势演一遍。”

    柳怀直接傻了，特地又轻声问了遍。

    “姜导，您确定这样演？”

    “这不废话，我琢磨了一晚上，这戏就该这么演。”姜闻横眉竖脸的一顿比划。

    “怀子，这种戏，你就记住一件事！”

    “千万别端着，你就是马小军，马猴就是你，明白？”

    柳怀咳嗽了一声，实在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没辙啊，谁叫姜闻是导演呢。

    圈内一直有这么一句话，如果把一部电影比作一个人，剧本是骨，导演是魂，那么演员连血肉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是皮囊。

    这评价还算抬高演员地位的，再毒蛇些，就像世界殿堂级导演希区柯克接受采访说的。

    “凡是演员都是畜生。”

    这话被跑得快的西方记者曝光后，导致全世界的知名演员都不再愿意与他合作，眼瞅情况不妙，希区柯克赶紧给自己打圆场。

    怎么圆的？

    “我没有说过演员都是牲畜，我的意思是，我可是付了薪水的，演员需要像牲畜一样被对待！”

    然后更加奇葩的是，一众明星，包括英格丽·褒曼，玛丽莲·梦露等天后影帝就这样原谅了他。

    只能说……演员自己都默认了自己的地位。

    所以说，但凡一个人想要演出好作品来，你就得听导演指挥，更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

    导演让你笑，你就得笑，让你猥琐，你就得猥琐，需要你当舔狗，你的口水就一定要淌到地上，没有尾巴屁股也得摇起来。

    不然，收着的，放不开的人做演员，顶多在合格线。

    柳怀自认为自己的职业修养少说也得九分往上，但拍这场戏时还是觉得特别扭，浑身汗毛直竖，特刺挠。

    上午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纠结于那沙漠猴子的形象，直到姜闻终于喊了声“卡，过。”之后，柳怀才如释重负地瘫在地上，抹了把汗。

    这拍戏可比挣钱难太多了。

    “场务准备，下场戏！”

    柳怀躺在地上不到两分钟，气都还没喘匀，就又被姜闻吆喝着站起来，不然再休息一会儿，肢体冷了，表情也自然就冷了，这戏就更不好拍了。

    拍戏就是这样连轴转的过程，特别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这种全程围绕主角的电影，柳怀一个人的镜头就占据了全片的三分之二有余。

    宁靖等人可以在这闷热的天气里站在树荫底下吹风扇，时不时还有冰棍吃，柳怀就不行，姜闻为了更好的电影效果，不让用水造汗，又想在接下来的戏里拍出那种大汗淋漓的感觉。

    于是柳怀就非得在正午的艳阳天里，在操场上跑的七窍生烟。

    ……

    ……

    下场戏的剧情呢，就是马小军摆弄着望远镜时，无意中看到了一张女孩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很美，笑容鲜艳明亮，就像一棵向日葵，在午后的光影里，投下大片令人头晕目眩的金色。

    马小军瞬间呆住，心里的某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此变成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终日游荡在这栋楼的周围，焦躁不安地期待着女孩的出现。

    这日马小军终于没忍住好奇心，来到米兰家，却不料刚好被突然回家的米兰堵在家中，情急之下只能钻到床底下。

    他眼见着米兰拖鞋，脱衣服，裸着膝盖以下的所有部位，继而陷入了无尽的幻想当中。

    这出戏的前半部分对柳怀没啥考验，只需要和阿杜钻在车底一样趴在床底，默不作声就行。

    重点还是得看摄影师和导演的功底。

    顾常卫就像个偷窥狂一样趴在地上，对准人家宁靖裙底咔咔一顿乱拍，还特地拍了几张大腿的特写。

    完了就和姜闻两人头碰头，瞅着监视器看回放，还时不时的露出一抹富有深意的笑容。

    “这几张照片不错！”姜闻称赞了一句，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常卫也显然兴致高涨，道：“画面丰富，腿部线条饱满，层次感强，可以用。”

    作为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名头最大的人物，姜闻可以说给了顾常卫极大的自主权，对于摄影上的问题基本都要二人同时同意才能通过。

    好在这场戏俩人没产生什么分歧，拍的极为顺利，但是接下来到了柳怀这儿，又是连着NG了好几次。

    “Cut！”

    张桦喊了停，道：“怀子，你的动作幅度太大了，收着点。”

    “好！”

    “Cut！”

    “怀子，你别喘气，在床底下偷窥人家呢，喘这么大声就不怕被人发现？”

    “对不起，对不起，太紧张了。”柳怀连忙道。

    姜闻见着大好形势忽然间又慢了下来，皱眉道：“我看看。”

    说着走到监视器跟前，瞅了一会，皱了皱眉，冲柳怀喊：“怀子，你过来！”

    “不止是幅度太大，这戏你就根本没进去！”

    柳怀很不好意思的凑了上去，和上午不一样，这种戏拍疵了就和对线期被满血单杀是一样的，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硬实力不行。

    其实这戏他已经在脑里构思过无数次了，就是今天状态太差，怎么都演不出来。

    “姜导，要不再给我俩分钟，让我酝酿酝酿？”

    柳怀讨着好，不料话音没落，身后的宁靖却忽然痛苦地叫了一声。

    “啊！”

    “怎么了？”姜闻连忙转过身子。

    “没事，床单太滑了，没站稳，从床上摔下来了。”

    宁靖坐在地上，捂着右脚膝盖，疼的泪眼婆娑。

    “别动！”见着宁靖还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柳怀连忙制止道。

    在剧组拍了一辈子的戏，这种应力性损伤他可太熟悉了。

    摔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事后处理不当带来的二次伤害。

    他一手捏起宁靖的脚踝，先左右轻轻晃动了一下，察觉无恙后，这才缓缓的让宁靖伸直右脚。

    “我这样，你疼不疼？”

    宁靖眼神里有些纠结，可望着柳怀关切而清澈的眼神，还是摇了摇头。

    “那没多大事儿，就一点擦伤。”柳怀很快下了定论。

    “没事就好。”姜闻刚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上了，万一骨折啥的，这电影可就真的黄了。

    他暗道一声侥幸，呼了口气，刚回过身子，却看见地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迹。

    姜闻顿觉不妙，旋即又将视线转向宁靖膝盖上的殷红伤口，整张驴脸拉得老长。

    怎么还出血了？

    这下有点麻烦了。

    这出戏接下来还有大量的腿部特写，一个带伤的腿怎么都不能符合电影的要求。

    可如果等宁靖伤好了再拍，浪费时间不谈，万一留点疤，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消除的，还影响成片效果。

    他直起身子，走到张桦的旁边，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隐隐约约能听见姜闻说着什么重拍，替身之类的词汇。

    可张桦显然是八百个不情愿，唾沫飞溅，面红耳赤。

    只可惜胳膊实在拗不过大腿，半晌后也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冲着在一旁吃瓜的陶红喊道。

    “陶红，你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