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飞的气势一下就泄了：“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

    “但是，我不是已经尽力补偿了吗？

    “现在，我竭尽全力想做个好爸爸，你为什么还要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呢？”

    贺辰的语调依然平澹，乐天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哀伤：

    “‘尽力补偿’，说的是代付我妈的医疗费，和为我们提供住处吧？

    “对此，我深表感谢，也会尽可能地尽快把钱还您的。”

    他这种疏离的态度，一下把贺飞的气势打散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什么还不还的？父子之间还用说这个？”

    贺辰凉凉一笑：

    “爸，您说真心话，如果贺宵没有生病，或者他的病还治得好，您会想着认我吗？”

    贺飞微微一滞，随即回答：“当然，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认你？”

    贺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话：“不，您不会！

    “不然，在我们的生活无以为继的时候，您怎么不认我呢？

    “在贺宵来找我麻烦的时候，您怎么不认我呢？

    “您是在知道贺宵的病已经没得治的时候，才想起来认我的。

    “他是你精心培养的皇位继承人，不是他倒了，您怎么会认我？”

    乐天记得，贺辰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曾在他面前说过，他爸爸不要他之类的话。

    上小学以后，自尊自傲的贺辰，就没有再提过他的爸爸。

    这是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说起这个话题。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乐天心里。

    贺辰，他太自尊了，从不将伤口示人，哪怕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但越是不说，说明伤得越深。

    乐天替贺辰感到难过。

    但他的亲生父亲，却不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你不愿意贺宵好起来，不愿他威胁到你，所以才告发他？”

    贺辰微微张大了眼，随即讥嘲一笑：

    “他能威胁到我什么？继承人身份？

    “我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我对贺家的一切，不感兴趣！”

    贺飞研判地看着他：“那么，你是因为恨我，恨贺宵，才想毁掉他？”

    贺辰的眼神更加暗澹了，他再没心思跟他父亲谈话，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

    “毁掉他的，是他自己，不是我。”

    贺飞心中怒意翻涌，强忍着没有发作。

    贺宵已经完了。

    以后，贺辰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是贺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不能和他闹翻。

    他决定不再提贺宵的事了。

    所以，他放柔了声音对贺辰说：

    “贺辰，你还太年轻，太理想化。不理解世事的复杂，也就缺乏包容心。”

    贺辰冷笑一声：

    “如果您说的包容心，是对犯罪视而不见。那抱歉，我永远有不了这种包容心！”

    贺飞讪笑道：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这样要求你？我自己也是反对触犯法律的！

    “贺宵这次的确是做的过了，我们不说他了。

    “贺辰，以前爸爸是对不起你，但以后，爸爸会加倍对你好。

    “贺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所以你也该学着……”

    贺辰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最后一遍，我不会去您的公司，也不要您的钱。

    “您有您的事业，我有我想做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互相干涉的好。”

    贺飞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这事以后再说，你先好好读书吧。

    “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贺辰不答。

    贺飞站起来，转身走出奶茶店。

    贺辰等他走远了，才俯身趴在桌子上，用头撑住头。

    他父亲觉得，他是没有吃过生活的苦，才会说出“对贺家的一切不感兴趣”这样的话。

    他以为，过几年，经历过现实的毒打，贺辰自然会改变想法。

    可他为什么不想想？

    最苦最难的时候，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没有出现，他和母亲都撑过去了。

    现在还有什么苦是他吃不了的呢？

    最需要父爱的幼年时期，他没有给他应有的爱。

    现在，当他长大成人，他父亲才递上这份迟来的，经过利益权衡的父爱，不觉得太迟了吗？

    父亲说他没有人情味。

    这话不对，他还是有的。

    比如，他不去想，父亲是否知道贺宵的所作所为。

    支持一个实验室所需的费用是惊人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贺辰撑着额角，一动不动。

    有人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贺辰抬头一看，是乐天。

    他看他一眼：“你们没走啊？”

    乐天的笑容依然那么明朗：“我们就在你旁边那张桌子喝奶茶，你没看见啊？”

    贺辰轻笑：“怎么？怕我挨打，跟过来拦着啊？”

    乐天被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多虑了。不是谁都像我爸那么缺心眼，一言不合就上手！”

    贺辰低声说：“乐叔叔待人真心实意，没那么多算计。”

    乐天假装心理不平衡：

    “那是，他真心实意觉得你哪儿哪儿都好，真心实意觉得我欠揍。

    “我看你才是他亲儿子！”

    贺辰被他安慰到了。

    是啊，虽然被亲生父亲抛弃，是他童年一道不可磨灭的伤。

    但妈妈，是竭尽全力在照顾他疼爱他。

    乐天的父母，对他跟对乐天一样好。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贺辰轻轻一笑：

    “不是他以为，而是我确实哪儿哪儿都好，你确实很欠揍！”

    会怼人了，证明没事了。

    乐天放心了，又补了一句：“辰子，你很有人情味。

    “贺宵从小到大都在针对你，你不跟他一般见识，已经够顾念兄弟情谊了！”

    贺辰笑着说：

    “我跟他有什么兄弟情谊？我不跟他一般见识，纯粹是懒得理他。”

    他突然认真地说了一句：“你才是我兄弟！”

    乐天笑得开心：

    “对，我才是你兄弟，月曦就是你嫂子，你帮她是应该的！”

    贺辰：“……”

    果然是乐天的一贯风格，给他把铁剑，他就觉得自己能当最强王者，还是带着他家月曦。

    贺辰心情好了，三个人兵分两路，各自回家。

    回到家，乐天和月曦把酒水糖果等东西放好，开始拆亲友们送的订婚礼物。

    乐天家亲戚都封的是红包，朋友们送的都是礼物。

    这几份礼物，一份比一份个性。

    不用看名字，一看礼物就知道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