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叉立于神颈

第六十章 盆满钵满的干尸先生

    60盆满钵满的干尸

    灰黑色为主基调的黑死泽国以白泉的心脏为寄宿对象,一寸寸舔舐这座被无数魔物占领了的城市。

    原本戴在白泉右腕上的护腕脱落在地,风化成粉末,跳动得较为强韧的心脏支撑着黑死泽国的蔓延。

    那棵古树察觉到地上渺小生灵骤然爆发出的巨大破坏,赶忙操纵枝条将那片能将生机吸纳为柳絮的乌云压下去。

    就在柳絮乌云和白泉相距二十米时,米白色夹杂猩红血丝的柳絮寸寸崩灭,化作飞灰飘散在空中,连带着那几根树枝也被侵蚀少半,虽然不曾断裂坠落,但内部蕴含的生命本源已经被代表死寂的领域掠夺过去,化作逐渐减弱的养分反哺给白泉自身。

    充斥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古树,白泉捂着四分五裂但仍旧正常工作的心脏缓缓向它的根系走去。周身的领域范围在方圆三十米的时候再不能扩大,在这片领域内的一切事物都随着与白泉距离的缩小变得干硬老化。

    混凝土变得细碎、泥土变成沙地、潜藏在暗处的魔狼被吸干变成枯骨后风化成灰、草木从根系开始枯萎……

    一步一步,白泉宛如天灾降世,缓缓向古树逼迫过去。那古树也是这一方世界无数草木魔物所臣服的霸者,它摇动自身无数的藤蔓枝条,掀起的根系压塌了不少建筑,把刚刚控制住的人类高高举在空中,以一种不可抵挡的架势向白泉进发。

    二者一个比一个缓慢,一个比一个强势,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白泉的意图很简单,现在已经是这棵大树的领地,强行以身为笔、以血为墨,手动绘制超大型萃取法阵的想法是天方夜谭,跑又跑不过无处不在的上吊绳藤条,硬刚又没有办法伤其根本,那不如动用第二大的底牌,让张启国这只老狐狸送的礼物发挥一点作用。

    即使这份礼物的代价再大也认了!

    白泉性格中的莽怂二象性在此刻体现到了极致,他身无长物,干裂掉渣的面孔被黑铁面具遮挡,除了身上的背囊和衣物被黑死泽国有意识地排除在外,三十米内一切事物都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败和死亡,就像他的心脏一样。

    张启国送的见面礼使用方法很简单,就是把护腕里的针头插进心脏,然后看天意。如果足够幸运在彻底抽干死亡前能开启黑死泽国的领域,这片飘荡黑色雪花的国度则伴随逐步恢复生机的使用者,以敌人的生命力偿还使用者的失去。

    正当白泉的黑死泽国即将接触到这棵古树,他退却了,因为他从转瞬即逝的尸体上看见一些难以想象的东西,一些来历不明却消耗量巨大的东西。

    “灰雾后的这片世界里的生灵……在死后能凝聚出混沌晶核?!”

    弱小的小黄花一类的晶核只有拇指大小,而蛰伏暗处的变异猫狗类魔物则凝聚得更多。这些只有文字和插画记录的神秘物品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最小的竟然只有半个指节那么大。

    白泉稳步行进,捡起一枚筷子粗细,一寸长短的晶核,确定与张启国提供的资料描述无二后仔细端详一番,并未感觉自己有类似眩目干呕的症状,半信半疑地揣在身上,而后再度逼近那棵看不出任何信息,就连名字都是一串问号的恐怖大树。

    这尊带有浓郁草木气息的存在掀起藏在整座城市下的根须,无数充斥杀机的枝蔓藤条以滔天之势围拢成一个圆笼,将不断发散死寂领域的白泉困在其中。白泉虽然看不见这棵古树的本体,但从遮天的枝叶牢笼中能看出来,它的攻击并不能彻底穿过这方黑死泽国。

    咔!

    一杆由藤蔓相互纠缠所形成的巨枪在黑死泽国中被急速侵蚀腐化,风化成黑灰的主体在逼近白泉天灵盖的最后关头终于败下阵来,它遭受浓郁得即将化作实质的死寂之力而寸寸崩灭,最终从核心射出一根安插在混凝土块中的尖刺。

    这尖刺结实地扎在白泉昂起的眉心上,把他饱满的额头掀下一块血肉。它在空中不停打转风化,还未落地就已经沦为无尽黑灰的一分子,而白泉额头深可见骨的血窟窿则在死寂之力的维持下缓缓愈合,形成一块灰白色的瘢痕。

    抬手抚摸这块坚如磐石的新生部位,白泉捡起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条当作拐杖,对准枝叶牢笼外的吕长河等人,一边抵御无时无刻的攻击,一边稳定深入。

    每向古树厚重无边的屏障里走一步,白泉干硬的头颅就会多出一道细小的裂缝,这些裂缝不断生成又不断强行挤压愈合,和不断侵入领域内想要诛杀白泉的枝干消失频率一模一样。

    再度走了四分钟,白泉一头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任由飞刀般的叶片和利箭般的树枝插向自己。

    “真该死……张启国怎么没告诉过我这东西副作用除了浑身开裂半石化,领域内被强行侵入也会头疼啊……”

    不止头痛,白泉的四肢躯干在这场无止境的拉锯战中也遭受摧残,此时他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塑,被丢入粉碎机后又被一股脑塞进液压机下面重新塑形,整个过程反复无常,一切和感知力相关的伤害却全部集中在脑子。

    “不对……这棵大树也要撑不住了!死寂的力量顺着它的枝条开始入侵它的本体,它绝不可能跟我以命搏命,除非它有什么恢复的后手!”

    铺天盖地的刺杀频率开始悄然降低,白泉感知泥土下方的植物根须慢慢被抽离出黑死泽国,无数内部带有浑浊棉絮的晶石从粉化飘散的遗留中显现出来。确认自己只要不被痛苦逼到发,这方黑死泽国的领域就不会消失,白泉顿时振奋起来,他双臂支撑身体缓缓直起身子,再度瞄准自己那几位已经成为行尸走肉的临时队友,迈出代表死亡和寂灭的脚步。

    “不过是拼持久力罢了……我有两个金手指,和你梭哈又如何?”

    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弥漫在黑色的雪灰中,一只眼睛暗金光芒不断闪烁,他执杖缓缓而行。

    …………

    “师父!您认真的?!那人可是鬼啊!您不能就这么把小四往火坑里推啊!”

    秦岭山脉之中,一道身穿道袍的瘦弱身影对着不远处的篝火不断哀求,那堆篝火上煮着师父最喜欢喝的小青柑和大师兄最常喝的碧螺春,以及他从一家超市废墟里淘弄来的海鲜味方便面。

    他捡起背囊丢回篝火边,企图突破两位师兄的拦截,最终还是被二师兄宽阔的大手阻住了去路。

    “四儿,师父说的你就听着吧!师父和大师兄都算过了,这次苍生大劫就是在你摊子算命那人引来的,你们二人身上沾染了不少因果,你若是不去他身边怎么知道你应当是助他还是诛他?”

    与师父朴素的青衣和大师兄略显花哨的雕花紫袍不同,二师兄的衣衫与电影中类似,是最常见的黄杉道袍,而一身短打的三师兄则是完全脱离出家人形象,蓄起的黑发搭配隆起的斜方肌反倒像是一位地下黑拳选手。

    再度哭嚎接近二十分钟,曾经在古玩城给白泉算过命的小李道士发觉闭目烤火的师父始终没有睁眼看过自己一眼,他这才抹干眼泪,抬头撞上朝自己飞来的背囊。装满法器的背囊直直击中鼻梁骨,眼泪不自控地又流了下来。

    “四儿,即便那人真是条恶鬼附到活人身上,你也千万别称呼人家是鬼了。我们师兄弟几个就数你会来事,这次让你回去也是无奈之举。为了天下太平,你就牺牲一下小我吧!再者说,如果这个叫张哲的当真是抵御大劫的关键,你也能捞到不少机缘不是!”

    二师兄为人仁义憨厚,做事全面又想得周到,和一肚子心眼的大师兄凌云子不同,他说的话都是真心为了这位年少不经事的师弟考虑的。

    小李道士目光游离在师父与师兄脸上,想要将这些至亲之人的面貌刻在心中。一片默然之中,他接过两位师兄手里的登山包,加厚款道袍、碗筷铁锅和燧石火折子等等古老却实用的东西安然躺在里面,这些生活必备品大师兄为他都备齐了。

    “无忧啊……回路不比来时轻巧,你胆子小又怕鬼,歇息一定要避开人群……”

    篝火旁凝神打坐的老道士忽然睁眼,一双清澈的眸子像两轮初升的太阳,温和地照耀在自己的四徒弟身上。

    “离了师兄们,你就没人照顾了。内衣两天一换,洗澡三天一洗,牙要按时刷……除了伏魔,尽量少杀生!”

    就连茶不离手的凌云子也放下随身的茶盘,止住流水声静静聆听师父对师弟的嘱托。除却深山丛林中偶有魔物的嘶吼声与树枝爆裂的噼啪声,只有老道士的叮咛流淌于几人耳畔。

    “……无忧你不要怕,你练就一身的保命功夫不正能为平定乱世出一份力吗!这道符箓你收好,如果遇见什么打不过还跑不掉的危险,为师亲自救你!”

    老道士柔和的微笑中隐约夹杂一丝狠辣,挥袖甩出一道叠成三角形的泛黄符纸。若是布鲁见到这张符箓,绝对会在第一时间以第三危险等阶的封印技能对待。

    无他,只因这是一道能无视空间壁垒的超凡物品!

    道士李无忧双膝跪地接过这道保命符箓,不再压抑情感,痛哭一场后抽剑削去长发,拜别师父后奔向远方被黑烟笼罩的城镇。

    …………

    “咳!咳!终于走了!”

    干尸模样的白泉目送这棵半个城市大小的古树退去,直到最后一道根系消失在黑死泽国的领域范围内,他扑通一声栽在地上,三十米半径的黑死泽国悄然收缩钻进他的心脏,整个人宛若一块饱经风霜的石头。

    刀割针刺一样的痛苦起初只是纯粹的疼痛,时间一长就变成麻痹神经的木然。只有让自己的意识长久地保持清醒,而非被这种没有边界的麻木蒙蔽才能在这波拉锯战中坚守到最后。

    在这场较量中,白泉回忆起苏醒时的诡异、强取张哲肉身的意气风发、初遇李凯等人的紧张和即将安居一隅的喜悦,这些记忆碎片很快被永不停歇的攻势磨没。

    唯独在灰雾里的城市碎片时,自己信手拨打的那通电话中传出的那道无比熟悉却又日思夜想的声音,在这场实力极度不均衡的对抗中愈发洪亮,甚至盖过了白泉想要退走逃跑的求生本能。

    二十分钟后,浑身裹成木乃伊的白泉拽着一台小轿车的框架缓缓回到最初的标记点。穿过灰雾的阻隔,等待许久的言克己和他的三名队友顿时被魔物般的白泉吓了一跳,直到白泉从怀中取出那副经典的铸铁面具,四人才从奔逃中清醒过来,把昏倒在地的白长弓重新包扎。

    看着足有六个蛇皮袋子的混沌晶核,言克己再次衡量自己与白长弓之间的关系。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