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为慕

异瞳显现

    黑云压顶,竹林内大雪漫天。

    白雪纷扬,落在黎渃初的眉眼上,冰凉透彻。

    划出血痕的那一瞬间,黎渃初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疼痛,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可奇怪的事是,她一瞬之间只觉得脑袋混沌,连意识也开始随之涣散。

    白洛璃注意到黎渃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是怎么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眼前那瘦弱的背影摇晃了一瞬,随即堪堪稳住了身形。

    霎时间,白洛璃只觉黎渃初周身的气场更方才相比仿佛更加冰冷漠然,好似判若两人。

    白洛璃不明所以,下意识低喃出声:“黎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询问的话音戛然而止。

    白洛璃看见黎渃初用细白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下渗出血液的脖颈。

    她用拇指摩挲着沾染上鲜血的食指,旋即一声不吭地垂头看着,似是在打量。

    眼前的这一幕过于诡异古怪,白洛璃实在是琢磨不透,只觉心里没来由一紧。

    下一刻,数道鬼魅的身影一掠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袭向黎渃初。

    白洛璃惊声提醒:“黎姑娘,快闪开!”

    黎渃初缓缓抬眸,幽深冰冷的紫金异瞳直视着踏空袭来的数道黑影。

    她眉眼淡漠冰冷,看向他们的目光像是在看路边一群弱小的蚂蚁,那般的无波无澜。

    “嗖”的一声,泠霜剑好似有生命般,带着残留的殷红鲜血回归至黎渃初手中。

    她轻飘飘地纵身一跃,纤瘦的身影犹如一阵冷冽锋锐的罡风,在众多黑影之间迅疾穿梭。

    电光火石之间,大片殷红鲜血喷涌而出,宛若血雨一场,带着无数碎肉血沫尽数挥洒在白雪之上。

    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不曾留下。

    浓重的血味在刹那间弥漫开来。

    粉白的衣裙被斑驳血迹染红至全身,姣好的面庞上沾染着零星殷红,少女浑身浴着血,仿佛从血海之中爬出的地狱恶鬼。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清楚地看见黎渃初那漠然的柳眉之下,镶着一双妖冶幽暗的紫金异瞳。

    冰冷、淡漠,如死水一般无波无澜,又好似那双冷眸之下,暗藏着令人无比窒息的凌厉杀机。

    周围霎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众人被惊得瞠目结舌,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浑身麻木。

    就连往日冷静淡漠的白洛璃此刻也惊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那个曾长久回荡在三界中的传说。

    紫金异瞳,冷漠狠毒,实力强悍,说的可不就是眼前这恐怖如斯的少女么。

    除了千年前那叱咤三界,令无数人仙魔闻风丧胆的异瞳邪物,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众黑衣人这才发觉自己惹到的是何等可怕的人物,不由得脊背一凉,恐惧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黎渃初眸若寒潭,冷冷扫向剩余的黑衣人,只是那草草一眼,就让他们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谁派你们来的?”

    黎渃初冰凉的话语响起,透着寒冰般的冷冽刺骨。

    为首的黑衣人颤了颤身子,鼓起勇气与她对话:“我,我们若告诉你了,你可会放过我们?”

    他们知道异瞳邪物的可怕之处,自然放弃了垂死挣扎。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根本无处躲藏,与其拼死做无用的抵抗,还不如与她谈判从而换来一线生机。

    即使这样做会得罪雇主也无伤大雅,于他们,职业道德哪会有性命重要。

    阵阵冷风拂过她柔长的墨发,黎渃初轻眨了下眼,情绪不明:“你们在同我谈条件?”

    头子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视死如归道:“没错。”

    话音刚落,一道寒芒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

    还未等白洛璃看清黎渃初的动作,便在下一秒目睹了令她胆战心惊的一幕。

    只见原本安然站在原地的那群黑衣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道凄惨薄弱的哀嚎声。

    粗壮的脖颈无一例外都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汩汩血痕。

    他们目光呆滞,眼前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黎渃初那张沾染鲜血却依旧毫无表情的脸上。

    “只可惜,你们不配。”

    黎渃初目光冰冷得如同万丈寒冰,幽幽的话语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

    数颗头颅顷刻间滚落在地,断裂的脖颈处喷涌出无数血液,数具健壮的身躯随之倒下。

    即使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白洛璃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身为夜溟痕得力干将的她在与那群人交战时都占不到任何上风,更别说将他们一一杀死。

    而此时的黎渃初在面对他们时却能轻而易举地扬刃斩首,可见她的实力果真如传闻所言那般强的深不可测。

    就在白洛璃发愣之时,另一边的黎渃初已经头也不回地悄然离去。

    沾染鲜血的泠霜剑被她直插入层层冰雪中,接受着风雪的洗礼。

    雪虐风饕,少女伶仃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于茫茫落雪中。

    待白洛璃回神之时,见身旁的少女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不由得愣怔了一瞬。

    白洛璃看着雪地上那些黎渃初离去时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担忧她会出什么事,下意识打算迈步跟上去。

    但忆起那双如死水一般无波无澜的紫金异瞳,白洛璃又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她先前听到的关于那位异瞳邪物的传闻太多了,白洛璃也琢磨不定那人究竟是怎样的性子。

    倘若自己贸然前去寻找她,可最后却又因惹了她不快从而被她铲除掉该怎么办。

    想到黎渃初那般果断而冷血的杀法,白洛璃仍心有余悸。

    若俩人真打起来的话,那她必定毫无胜算。

    就在白洛璃踌躇不决时,周围阴风四起,两道熟悉的黑影飞身而来,措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视线。

    白洛璃心中一愣:“主子?”

    夜溟痕带着南炀飘落至雪地上,恰好触及到白洛璃那鲜血淋漓的左臂,眸光微冷:“受伤了?”

    白洛璃的实力他是有目共睹的,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能让她受伤的人那绝非等闲之辈。

    连白洛璃都受伤了的话,那黎渃初是不是也受了伤?

    一想到这,夜溟痕的眸光越发阴森冷冽。

    “小伤而已,敷些灵药便能痊愈。”白洛璃淡淡道。

    “黎渃初情况怎样?她可有受伤?”

    白洛璃想了想说:“回主子,黎姑娘脖颈处被利器划出一道浅淡的伤口,”看着夜溟痕逐渐阴沉的脸色,白洛璃顿了顿又说,“主子莫要担心,黎姑娘并无大碍。”

    夜溟痕刚想询问黎渃初在哪,然而眸光不经意看到了别处,他后知后觉发现茫茫雪地上尽数都是横躺着的森冷尸骨。

    只不过,没一具是完好的。

    汩汩的鲜血宛如蜘蛛网一般在雪地上四处蔓延,红的刺目。

    过于凶狠,看着不像是白洛璃惯用的杀法。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夜溟痕忽然道。

    “回主子,这并非是属下所做的……”白洛璃摇了摇头,她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将方才自己所看到的种种事情都尽数告诉夜溟痕。

    她觉得黎渃初就是千年前令三界众生闻风丧胆的异瞳邪物这件事实在是太荒谬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未缓过神来。

    可夜溟痕在听完她讲完后,眉眼依旧平静如常,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

    而南炀听完后直接就愣住了,脱口而出:“紫金异瞳?!莫非就是千年前那个杀人如麻的异瞳邪物?”

    “南炀,”夜溟痕看向他,眸光凛冽,冷喝出声,“你话太多了。”

    南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触到夜溟痕的霉头了,但他不敢询问,只好讪讪闭嘴。

    夜溟痕将目光转到白洛璃身上,有些急切地询问:“她去哪了?”

    白洛璃指了指一旁还未被落雪完全覆盖住的小巧脚印,道:“黎姑娘独自往这边走了,也不知是作甚。”

    “南炀,你带着白洛璃回城内疗伤,”夜溟痕径直循着脚印走远,“本尊去将她带回来。”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沉寂的寒冬里,白雪满天,寒流滚滚,夜溟痕独自走在茫茫雪地里,迫切地寻找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粗壮挺拔的翠竹摇曳在寒风中,繁茂的竹叶沙沙作响。

    夜溟痕脚步匆匆,循着雪地里那一连串小巧的脚印一路追寻至溪流边。

    正月的温度降至冰点,以往流淌着的涓涓溪流早已凝固成寒冷的极冰。

    唯有一处不同。

    亮如明镜的冰面不知被何物砸出个大窟窿,成片的冰块均泛着破碎的光泽。

    皑皑落雪中,夜溟痕抬眸望去。

    一道朦胧的纤瘦身影出现于他的视线当中。

    那人正背对着他,乌发散开,如墨一般倾泻而下,整个身子似乎都浸泡在冷冽刺骨的冰水之中。

    夜溟痕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呼吸不由得滞了一瞬,旋即变得沉重起来。

    夜溟痕迫不及待地朝那人大步流星地走去。

    每靠近一分,他的呼吸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重一分,似是在凸显他的紧张。

    脚踏雪地的脆响越发清晰,黎渃初睁开清冷的眸子,漠然回首。

    夜溟痕对上她冷漠的视线。

    那双熟悉的紫金异瞳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冰冷,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感及温度,俨然像个毫无感情的雕像。

    俩人隔着皑皑落雪遥遥相望。

    那深邃的一眼,仿佛隔着冗长的千年光阴,饱含他对她日日夜夜的无尽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