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剑心

第一章 山脚下的私塾

    仲夏,暗淡的乌云还未散去,一缕温柔的光冲破了天空的某处云层,洒在仰山村的一处破落私塾上,别处灰蒙蒙的,显得这处小屋格外明亮,私塾门紧闭着,偶尔听见先生的诵读声从小屋千疮百孔的间隙里钻出来

    屋内,白胡子老头双手背在身后,轻轻的渡步,手中拿着一本书,紧闭着两个绿豆大的眼睛,摇头晃脑的诵读:“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

    脸上的褶皱随着嘴型的变化而牵引,拉伸,底下只坐着十几个孩子,六七岁大小,除了靠窗的小男孩,都一本正经的跪坐在席子上,只在被先生口水瞄准的时候稍微倾一倾身子。

    靠窗的孩子盘腿坐着,一手拿书,一手擎着头,书本刚好能挡住脸,虽看上去不伦不类,倒也是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

    老头不时四下打望,看着学生的样子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继续更有感情的诵读。

    又过了一会,诵读声戛然而止,响起了一阵阵轻微的鼾声,几个学生再顾不得背书,纷纷看向窗边,幸灾乐祸的看着那颗轻轻摇晃的脑袋。

    老头吝啬的睁开了一只眼,嘴角抽了抽,颇有威严的说:“肃静”学生们只得转过头,强忍着笑意,等着看男孩的热闹。

    鼾声还在继续,伴着吧唧嘴的口水声,老头的脸皱到了一起,狠狠的把书扔到了一边,快渡步的抄起了戒尺就扔了出去,直直的打在了男孩的头上。

    伴随着清脆的打击声,男孩应声倒地,沿着席子滚了两圈,捂头,叫疼,一气呵成,

    随后破口大骂:“哪个不长……”

    未等说完,就看见眼前不远正站着个“和蔼”的白胡子老头,正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

    “哪个不长心的,先生的戒尺怎么随便扔”男孩恭恭敬敬的拾起了戒尺,走到先生跟前,义正言辞冲着底下的学生道:“以后都注意点,再有人乱扔,别说是先生,让我看见了也绝不轻饶,看把先生气的”

    紧接着双手端着,将戒尺俯首递给先生。老头的脸更绿了,尽力的压制心火,转头看着那个毕恭毕敬的男孩。

    怒极反笑道:“哈哈,好,好,难得狗儿替为师着想,为师也累了,你来讲讲,这第五章第一段,圣人是何意”说着拿过了戒尺,把经书递给了雪狗,“你来替为师诵一诵吧”。

    雪狗颤颤巍巍的接过经书,慢慢的翻开了书,余光里瞥见老头还持着戒尺,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雪狗硬着头皮佯装思索:认错也来不及了,这老匹夫端着戒尺呢,少不了一顿毒打,早知道不抖机灵了,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这有什么可写的,圣人就写这些,真够无趣的,换做我也能写得出,我岂不是也能成圣人?”

    雪狗正想着如何应对,老头的声音响起:“怎么,为师哪没讲通吗”

    雪狗转过头,俯首恭敬道:“圣人所言玄妙幽深,若非先生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施以谆谆之教诲,以学生之才,必然不得其意”

    听到雪狗这么说,老头得意的仰头抚须,显然对雪狗的话很受用,雪狗偷瞄了一眼,接着说:“只是……”雪狗顿了一顿,

    “只是什么?”老头随口问道,“只是学生实在愚钝,尽管先生苦心教诲,学生对此经也不过略通一二,如此浅见,不论也罢,不如还是先生诵,学生听”

    每逢先生诵经,学生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学生对先生的敬意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以先生之才,到小云山村育人,学生实在替先生惋惜”

    正说着,老头慢慢放下了戒尺,抚弄衣袖,绿豆大的眼睛眯成了缝,

    雪狗心中暗喜,心道:有缓儿,

    接着说:“我娘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雪狗有这样的老师,真是他的福气,村里人也常说,子良先生育人有道,其法有三,一曰言传身教,二曰视学生如己出,第三,学生犯错,先生好言劝解,由内而外的使学生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如果天下的先生都像子良先生一样,那天下岂不是年年出圣人?”

    老头脸上的褶子折到一起了,用力揉雪狗的头,笑容满面的说:“哈哈哈,好,好,育人之道,受命于天,别说我在这穷乡僻壤只教十几个学生,哪怕只有一个学生我也要教!”站在一边的小雪狗听到他这番慷慨的陈词,只能在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而后继续仰慕的望着子良先生,眼中隐隐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儿,

    说完,子良先生和蔼的对雪狗说:“既然你说略通,那你就说说你的理解,放心说,我不会责备你”

    雪狗脸上一僵,心里又开始打鼓:合着好话让你听完了,我还得挨打,转眼又偷偷瞄了眼旁边躺着的戒尺,

    转向底下看热闹的同学,像模像样的清了清嗓子,只听见他说:“天地不仁不义,它,它看什么都像狗,圣人也……”

    没等说完,就见戒尺从雪狗脑后飞过,直直的飞向木门,愣是在门上钻出个洞,落在了屋外。

    雪狗惊恐的看着门上的窟窿,僵硬的转过头。

    “先生!先生!等等!先生别生气,气大伤身,先把棍子放下,啊!,先生,我娘还说了……你听我说先生”

    屋内没了诵经声,只听到一声声竹棍划过的破风声。

    黑云都散去了,天变得骤亮,送去乌云的微风裹挟着泥土的鲜香吹在小雪狗的脸上,稍稍缓解了他郁闷的心情,

    此时他正一瘸一拐的走在街上,引得路边纷纷侧目,“狗儿!又教先生打了吧,哈哈哈”

    喊话的是村里的铁匠,铁匠铺就坐落在学堂的东边,上面挂着块木匾,木匾上写着个大大的“冶”字,木牌下站着个人,身上脏兮兮的,围着个黑色的围裙,手里拿着一把小短锤,这会正倚靠在墙上,幸灾乐祸的看着小雪狗,

    “关你球事,臭打铁的”雪狗回怼道:说完就一瘸一拐的跑开了,生怕后边的壮汉追上来,

    铁匠笑的更开心了,望着就快消失在视线里的小雪狗,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臭小子,像他爹……”说完显得有点落寞,长叹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

    铁匠铺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村里人并不多,算上雪狗家,一共才三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每个人都能相互叫的上名字,小雪狗的家在最西面,学堂在最东头,每天上下学走的路是村里最宽的路了,

    路两旁是普通的民居或是商铺,说是商铺,无非是卖些动物的皮肉。大多是些雪兔,袍子,羚羊,都是村里的猎户打的,再转手卖给商铺,也有的猎人嫌麻烦,索性自己开个商铺,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久而久之,村里开了四五个这样的铺子。

    仰山村坐落在揽云洲脚下,周围的袍子,羚羊很多,雪兔甚至泛滥成灾,肉卖的便宜,皮子卖的稍稍贵一些,这样的铺子除了秋冬换季基本没有本村的人会光顾,多数的皮子都是经路过的商队收去的,贩卖皮草可以说是仰山村的支柱产业。

    “老匹夫,给我屁股打的生疼,回去我就记上,等我长大当了兵回来第一个烧光你的胡子,还有那个臭打铁的,就会吹牛,铁匠铺里就没有一把开刃的东西,还说自己打的出神剑,活该你一辈子打锄头”

    雪狗一路上愤愤不平的嘀咕着,越想越气,用脚狠狠的踢向路边的石子,用力过度一个中心不稳就坐在了地上,“啊,嘶,痛痛痛啊”,存在感不低的屁股又开始剧烈的疼痛,

    雪狗只得翻了个身,以十分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喊叫,正准备爬起来,眼前走进了个人,雪狗只看得见绿色的裙摆和一双娇俏的白靴,

    “狗儿,你干嘛呢”温婉柔和的少女声音问道,雪狗抬头看了一眼,又马上低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若无其事的说道:“是雪玲姐啊,没事,我在格物,先生说,致知在格物”

    少女掩嘴笑道:“那你为什么趴在地上,这也是子良先生教的吗”雪狗尴尬一笑,一本正经的说:“这你就不懂了,万物皆由天地所生,趴在地上才能体会天地之灵气”

    少女绕着雪狗背手走了两圈,笑着摇了摇头说:“那请问小雪狗还要趴多久呢,你娘叫你回家吃饭呦”

    雪狗倒是有心起来,又实在觉得没面子,巴不得少女赶紧走开,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说:“我再格一会,雪玲姐你忙你的事吧,我一会就回家了”

    少女无奈的笑了笑,转过身边走边说道:“那你快点格吧,别让你娘等急了哦,我还有几服药需要煎,就不陪你了”。

    说罢就走向西边的药铺,小雪狗回头打望了一眼,看她快走远了,赶忙爬起来,也顾不得屁股就向家的方向跑去,

    雪玲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听说你又被先生打了,明天记得来我这……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