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求吾道

第三十三章 暗线

    距雷行山二十里外的莲台镇,来禄一身酒气面红耳赤地回到了镇上客栈。因为是先前就订好上房的贵客,客栈掌柜的见了就上前问要不要煮点醒酒茶送过来,来禄摇手说不用。掌柜的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来禄已经跨步上楼了。

    等来禄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变了,不似先前的醉酒涣散,而是机警冷冽。因为他发现,他房里隔着帘子坐着一个人,他背手关上房门,右手袖里剑蓄势以待。

    那人直直地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个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呸呸呸地全吐了出来,骂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茶这种鬼东西?”

    听得声音,来禄的酒彻底醒了,他抱拳作揖道:“不知铁屠城主来访,来禄有失远迎。”

    铁屠城主将茶杯扔在一旁,淡淡道:“有杀气啊来禄。”

    来禄解释道:“我家主子教训过小的,让小的出门在外多留心些,说这不是坏事。”

    铁屠城主见来禄将齐方城主搬了出来,冷哼一声道:“老齐管教出来的就是道理多。不过他这次让你办的事情你好像没办全啊。”

    来禄听得“办全”二字,心中一凛。

    铁屠城主继续道:“来禄啊,你跟那条狗还真是好兄弟。连老齐让你交给他的关于那赶车人的卷宗你都没给,是不是怕那个内家上品高手一怒之下上山把他给宰了啊。”

    来禄闻言也就开门见山道:“铁屠城主既然已经在山上安插了人手,何不找个机会杀了他就是。”

    铁屠城主笑道:“你以为这么容易么?我安排的六个眼线已经被他干掉了四个,现在剩下的两个还是因为跟他出生入死过才没被怀疑。那条狗太谨慎小心了,想直接杀他,难。”

    来禄道:“那铁屠城主来此是几个意思?”

    铁屠城主直接道:“没几个意思,就是来威胁你,顺带谈谈条件。毕竟老齐被那条狗反咬了一口,已经不相信狗了,就是不知,和那条狗还是兄弟的你,老齐会怎么看?”

    来禄冷冷地盯着铁屠城主道:“你想要什么?”

    铁屠城主安抚道:“放心,你没有办全的事我可以帮你办了,保证老齐看不出破绽。至于我要什么?我自然是要老齐带着人马一起攻打雷行山。”

    来禄道:“就这么简单?”

    铁屠城主道:“的确这么简单,不过老齐这个人弯弯绕绕想得太多了。我只要你在他犹豫的时候适当提醒他不要来即可。”

    来禄冷声道:“铁屠城主好手段,不知您最后想要吞下的到底是雷行山还是齐方城。哦,对了,我听说昨晚渠丰城主在晚宴上废了来财,这口气想必我家主子不会轻易咽下。齐方城与渠丰城相距甚远,但如果联合中间的铁屠城主一起,迅速灭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铁屠城主赞赏地看着来禄,感叹他要是自己城主府的管事该多好。

    铁屠城主笑道:“你怎么越来越像老齐了,不过你放心,我再怎么有胆色也不敢动老齐的。他后面站着谁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多就是借雷行山让老齐减些兵马罢了,毕竟我的铁屠卫才是他齐方卫的一半,这么长久被压着,我也难受。而且渠丰那娘们平时嚣张惯了,是该敲打敲打。”

    铁屠城主的话来禄最多就信三成,但他也确信铁屠城主不敢动齐方城主,毕竟再怎么说,他家主子身后是有那位人物撑着的。

    来禄试探道:“那我要提前恭喜铁屠城主手握两城么?”

    铁屠城主笑道:“敲打不代表吞下。不过到时候形势几何还得看那个老者到底能把雷行山搅成什么样子。一想到雷行山上积累这么多年的财富,我就觉得我的铁屠城是该扩大了。哈哈哈……”

    来禄提醒道:“为了一个赶车的,他未必会出手。”

    铁屠城主站起身来,拍了拍来禄的肩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是不想连累别人,别人却因他而死,这种事情最能让人意气用事了。当然,场面还得弄得惨烈些。”

    来禄道:“我家主人只是劝犬来福抓了那赶车的以作威胁。”

    铁屠城主阴冷笑道:“这怎么会是老齐的做风呢?我来帮他和犬来福加把火,保准他们都满意!”

    来禄还想再说的时候,铁屠城主手上力道加重,将他直接按坐在凳子上道:“喝多了就好好休息,车马我已经帮你备好了,下午你就回齐方城。后面这出戏,我来帮你唱完。但你也要记住,承了我的情,就要做该做的事。不然,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我突然有点喜欢老齐这种精于算计的手段了,还蛮有意思的。”

    来禄额上冷汗频出,他突然发现这铁屠城主比起齐方城主更像猎人,不过不同的是,他不仅猎杀猎物,甚至还会将利箭对准别的猎人。

    大壮自那天凌晨赶车走了之后,一路也没多做休息,今天早上就到了莲台镇。他按照惯例先去了阿花家,阿花见大壮来了,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阿大先前虽然心里难受,但一看到阿花就什么苦恼都抛开了。

    阿花其实并不漂亮,她长相端正,身材有些瘦弱,身上的衣服洗得又白又旧。可在大壮眼里,阿花就是世上最美的姑娘。

    阿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啐了一句道:“你别这么看。”

    大壮傻兮兮地笑道:“你好看。”

    阿花被她一夸,脸更红了。

    就在二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从屋里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他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把阿花拉到身侧,然后一脸鄙夷地看着大壮。

    “陈叔,这是给您和阿花带的红枣糕。”大壮将车上干荷叶包的红枣糕恭敬递过去。

    被唤作陈叔的中年汉子没去接红枣糕,而是对大壮道:“大壮啊,不是陈叔催你,可阿花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的彩礼存了多少了?”

    大壮忙道:“陈叔,快了。这车白芷我等等就送到百药堂去,应该能赚个四五两银子。合着以前的九两多银子,快了。”大壮说到四五两银子的时候有些心虚,其实这一车白芷最多就能赚个二三两银子,他现在为了阿花,只能往多里去说。

    被唤作陈叔的中年汉子听闻有十三四两银子了,立马脸色一变,接过红枣糕笑着迎起大壮道:“大壮你赶车累了吧,先进屋喝口水。”

    “爹!”阿花埋怨地看着她爹。

    那中年汉子道:“这可是我陈友发未来的女婿,请他进屋喝口水怎么了,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快去把糕蒸了来吃。”说罢,陈友发将红枣糕放到阿花手里,让她去灶上热糕。

    大壮见陈友发态度转好,心里一松。然后他就被陈友发拉到了屋里,阿花对大壮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听她爹的。

    到了屋里,大壮见上次来时屋里的大件家具都没了,不禁诧异道:“陈叔,家里遭贼了?”

    陈友发闻言狠狠叹了一口气,声泪俱下道:“都怪我那天杀的弟弟,他跟我说一起做买卖,谁知道我变卖家具筹好了钱给他,他转过头就带钱跑了。可怜我那苦命的女儿,自从她娘死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还要做女红补贴家用。”

    大壮看了不忍道:“陈叔,家里是不是手头很紧,要不要我先借你些。”

    陈友发眼珠一转,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们每天喝点粥糊糊日子还是可以的。就是苦了阿花,她夜里都要赶活,那双眼睛看东西都有些花了。”

    大壮听到此处,心里难过,立马从怀里掏出老婆本中的五两银子,递给陈友发道:“陈叔,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别苦了自己和阿花。”

    陈友发看的眼前一亮,刚想再推辞推辞,阿花端着红枣糕就进来了,她怒目对着陈友发道:“爹,你怎么又骗大壮哥的银子!”

    陈友发脸不红心不跳道:“未来女婿孝敬孝敬自家老丈人,能叫骗?”

    阿花忙让大壮收起银子,道:“爹,你一直怪大壮哥存不够彩礼钱,可别人家彩礼钱要十两银子就顶天了,你偏偏要二十两!你还时不时地骗大壮哥的银子去,你这样他存得满嘛!”

    说着说着,阿花委屈地哭了起来,大壮见了心疼地安慰道:“存得满存得满的!阿花,你别哭,别哭。”

    陈友发见大壮在忙着安慰阿花,他双眼发光地从大壮手里一把抢过银子,然后右手拐杖拄得飞快地夺门而出。气得在后面追的阿花不停地叫骂,越骂眼泪流得越多。

    大壮不忍道:“算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你快去追他啊!他就知道赌,他抢了你的钱肯定又去赌了!”阿花哭着用手捶打着大壮道,“你怎么这么傻!”

    大壮不停地点头,阿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过了一会,他见阿花哭累了,低声道:“阿花,红枣糕要放凉了。那是我一个叔特意帮我买的,我们快去吃了吧。吃了以后我们去把这车白芷送到百药堂去,然后给你在镇上买两件新衣服。”

    阿花擦了擦泪水,靠在大壮怀里呜咽道:“大壮哥……”

    再说陈友发,他抢了银子就急不可耐地直奔镇上赌坊,迎门小厮一见是“陈瘸子”来了,打趣道:“哟,今儿吹得是啥风啊,居然把陈爷给吹来了。”

    陈友发颠了颠手里的五两银子道:“自然是发财风。”

    那小厮一见这“陈瘸子”今儿个居然带了这么多银子过来,立马躬身迎道:“陈爷快里面请。”

    陈友发见惯了这等有钱时溜须拍马,没钱时懒得看你一眼的人,随意从兜里摸出个铜板扔给了那小厮。

    那小厮嘴上虽说着“多谢陈爷”,心里则暗骂这陈瘸子不仅瘸,还抠!

    陈友发拄着拐杖进了人声鼎沸的赌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天命所归一般,今日一定会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