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心绝

第四章 浮屠妖王

    周清风睁着血红的眼睛躺了许久,不敢有丝毫动作,渐渐的上睑如若美人抚骨般细腻的呵护着下睑,他陷入了睡梦中,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他仿佛听到了啼哭声,周清风猛地从梦中惊醒,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一转,四周除了骨头和骨粉外,并无一物。

    冷风吹过,沙沙声响起,周清风在用手在骨粉中摸索着,一阵毛绒绒的触感传来,他知道自己摸到了清清大老爷的小虎头鞋,轻轻地拽了拽,但是并无任何反应,周清风急忙加大了力气,如敲击玉石和冰块发出的脆音响起

    “干嘛啊,大老爷我待会儿就起来了,严老头儿你烦不烦啊!”

    周清风一愣,急忙捞起小姑娘,一个鲤鱼打挺站立起来,脚底生风,朝山下狼奔而去。

    直到他被地上的凸起石块绊倒,整个人如同皮球一般飞出,沿着山坡翻了数个滚儿才停了下来。

    “二狗子,痛死我了”小姑娘小声埋冤道。

    周清风喘着粗气,急忙伸出手捂住她的朱唇小嘴,环顾四周,半炷香后,看着清清大老爷如同闪着星光般的眸子,这才松开了手。

    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大石头休息着,周清风也知晓不该在此处久留,奈何数日的厮杀,长途跋涉和食不果腹,使得他实在是没了力气,这刚一坐下,肚子便咕噜咕噜的作响,他只得抓起一把雪塞入口中咀嚼,冰冷的雪水刺过他的喉咙,呛的他一阵咳嗽。

    “二狗子,你看清那怪物长啥样没?”清清大老爷揉着小腿问道

    周清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一刻钟后,周清风起身,肩上坐着清清大老爷,向着山脚徐徐而来,快到接近山脚黑石柱林时,周清风加快脚步快速穿过,压根儿没有靠近远处倒塌的石柱,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对于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是丝毫不想前去探查。

    等到周清风冲下山时,弯着腰大口吸气,回头一瞥那闪着朱光的血色兽脚印,似乎要把它永远印在脑子里。

    一点黑芒发出,一只干枯少毛的短小兽爪闪着幽光奔向周清风的胸口袭来,周清风堪堪举手化掌挡在兽爪前方,周清风闷哼一声,借力往后仰去,翻滚好几圈才停下。

    这一爪击穿了他的手掌,割开他的皮肤和肌肉,震断他数根肋骨,一串血花形成一道弧线涌出,这一击比过去十多天袭杀的狼妖们造成的伤害更大。

    “咦!”一声轻疑声响起。

    周清风半边身子直接动弹不得,刚欲挣扎起身,一记鞭腿朝着他的头颅扫来,周清风不由自主的歪过头来,周清风知道这是清清大老爷在帮自己,顺势在地滚去数圈,这才以手抚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一头只剩下一条残腿,拄着石柱的老狈吐着舌头站在不远处,一片淡淡的黄芒覆盖在其身。灰白的下巴,稀疏的毛发,短小的前肢,零零落落的几颗老牙,深凹的眼眶上盖着布帘般的眼皮,偶尔透过浑浊的眼睛散发着一丝精光,一只后腿的断裂处裸露着骨肉,没有多少血色,仿佛石化一般。

    “小友果然没有死去啊,不枉老朽在此苦守两日,真是好身手啊,不像老朽我这把老骨头了,动动就快要散架了,年轻真好啊!”老狈拄着石柱露着黄牙道。

    “是他,在云梦山庄议事的那头老狈妖。”周清风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实在想不通自己在哪里得罪过他,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其是敌非友也。

    周清风与清清大老爷微微一对视,脚掌蹬地,其身后蛮熊身影吼叫着,如利剑般直指老狈妖,拳风四起,刮卷起地上的阵阵雪花。

    那老狈妖只是拄着柱子不断跳动躲避着,二人施展浑身力气,也未曾碰到老狈一根毫毛,连清清大老爷的虚空秘技也失灵了,老狈再一次跳动着躲过了二人的袭击,连着后撤几下落在了远处。

    “小友身手不错啊,我族中恐怕无妖能在同境界击败你,只可惜你就要死了啊”老狈扯着嘴冷笑着

    “这头老狈在激我,他是苦海境大妖,但是年老体弱,气血败坏,经验丰富但无法长时间与人厮杀,我虽境界不够,但胜在年轻力壮,气血盈满,何必以短击长”周清风想到此,转身一点地便疾驰而去。

    那头老狈见状,耷拉的眼皮微微张开,急忙飞身拦住周清风,挥动短小前肢与周清风交战,少年一言不发,单手握拳,大开大合,身后熊吼不断,与清清大老爷相互配合。

    激战三五十合后,那老狈妖气势忽的一弱,体表黄芒散尽,连连后退,不多时便被周清风一拳砸翻在地,连连吐血。

    周清风上前,重踏在他的残腿上,小姑娘一个陨石降落,砸在了他的胸口,老狈止不住的大口吐血,眼瞅着活不了多久了。

    “说,是谁派你来的,为什么来追杀二狗子和大老爷我。”清清大老爷冲着他扬起了自己的小拳头。

    老狈不言,咧嘴露出断裂的牙根,放声嘲笑着。

    周清风怒从心来,运转蛮熊真功,积聚神力于腿部,咔嚓一声,老狈的残腿彻底断裂,冷声道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来追杀我?”

    “无冤无仇?人类小子,人族与我老爷山已经交战万年之久,怎么会无冤无仇,早已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更何况你们卑劣的人类,一直偷偷潜入老爷山抓捕幼兽贩卖,我那一家妻儿老小一甲子前就惨死在你人族修士手中,好一句无冤无仇,真是满口仁义道德,到处喷粪。”老狈仰天大怒道

    周清风微微一愣,稍微出神思索着,几颗闪着神纹的牙齿风驰电掣般从老狈口中飞出,迎风化为飞刀,直奔周清风与清清小姑娘面门而来。

    少年抬手一挡,老牙穿透而过,手臂断裂声应风响起,他歪着脑袋躲过这一击。这是老狈的本命灵器,想不到他居然把自己的一口牙齿给炼成了本命灵宝。

    周清风用力起脚一蹬,将老狈踢向了黑色大石碑。

    老狈翻滚着撞停在了大石碑下,他跪伏着身子,大口吐着血,本就佝偻着的腰此刻凸起在地面,好似一只弓着腰的大虾。

    周清风缓过神一看,除了自己小臂骨断裂外,清清大老爷是一点事情也没有,射向她的几颗牙齿通通化为了粉末,不过强大的力道将小丫头撞向了远处,摔的她有些许晕头转向。

    吃一堑长一智,周清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大踏步上前,准备击杀老狈。

    只见老狈妖弯着腰,用自己的血涂涂画画着什么,等到周清风看清时,老狈已经完成了一幅人脸兽身的画像,嘴里念念有词,猝然黑雾涌起。

    一阵婴儿啼哭声响起,飘渺虚无,斗转星移就近了,一团黑雾骤不及防的出现在大石碑后道,虎爪从中探出随即露出一张惨白的人脸,乱发披肩,褐色的眸子透露着赤光,直直的盯着周清风。

    “何人召唤本王?”一抹声音直接在周清风心底响起。

    妖王,大妖王,这股气息他只在胡姐姐身边感受过,而且比胡姐姐强出数倍。周清风当机立断,忍着疼痛一把拖过正在盯着异兽发愣的虎头鞋小姑娘,片刻便消失在山林中。

    “赤牙大人,是小妖召唤你”老狈跪伏在地上轻声道。

    “是你这头半死不活时日无多的小狈,上次我是看在你家先祖的面子上才放过你的,哼,怎的真以为圣宫的禁制能阻止我杀你?”说着人首异兽吐出一道长长的鼻息。

    “小妖相信大人您能做到,只是小妖有重宝要献给大人您,还请大人您能帮我一个小忙”老狈颤颤巍巍的说着。

    “你在和我谈条件?”一阵婴儿啼哭声传来。

    “小妖不敢,只是此宝需要使用之人心甘情愿转交他人,才能发挥其用处,还望赤牙大人见谅”老狈伏身颤抖不已。

    “噢,是吗?说说看”异兽趴了下来。

    “小妖愿以自身精血献祭,将我曾祖传下来的一双陆丰大能境的狈珠赠送给您,此珠可看破迷雾,直指本源,只要赤牙大人您得到此宝炼化它,定可以在短时间内压制自身魔性,保持清醒,这样您出山也不会违反圣兽宫的禁制,还望赤牙大人帮我诛杀刚才那个人族小子,那小子身上已经被我的本命灵宝打上了血魂咒印。”老狈高声道。

    人首异兽托起脑袋思索着,片刻后,一滴黑红交替的血液从石碑后飞出。

    老狈凝聚出一滴精血,两者相触,血誓形成,随机化作一团血雾散去,随后老狈仰天长啸一声,伸出短小前肢,挖出双目,面朝着周清风离去的方向倒下,一阵青烟飘起。

    片刻后老狈的血肉消失,只留下一地白骨,失去眼睛的头骨眼眶空洞而又诡异,一阵雪花扬起,仿佛闪过一丝惨白的光。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飞向了人首异兽,他的人脸上露出微笑来,朝着周清风离去的方向扫了一下,随后变化为一团烟雾消散开来。

    周清风嘴里塞着不知名植物的块茎,一只手用藤条和布条缠绕挂在脖子上,一只手简单包扎着,其胸口疼痛不易,他运转太一长生诀终于掰正对上骨头,撕碎上身的衣物搭配树枝固定起来。

    周清风咀嚼着口中略显干涩的块茎,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做完这一切,立马起身,朝着远处奔去。

    “清清大老爷,那头异兽大妖你知道是什么吗?”周清风一边前行一边问道。

    “好像是马腹,他们可喜欢吃人了,不过他们应该已经绝种了才对,怎么还会出现”小姑娘摸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子。

    想着那头老狈用自己的精血招来的马腹,周清风忧虑重重,自己十有八九是被他给盯上了,不过那头异兽好像不能离开浮屠山,不管如何,还是尽快离开老爷山才是上策。

    一连十日,周清风每天只花一个时辰用来休息,其余时间都用来赶路了,好在他终于突破到命轮五重天了,伤势恢复的还不错,至少那只受伤不重的手掌已经完全恢复了,剩下的几处骨折估计三五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浮屠山山顶,人首虎身的异兽目露精光,嘴中不断发出婴儿啼哭声,朝着空中用力一嗅,随即化作一团风离去,浮屠山脚下的黑色石碑,血色兽脚印只是闪过一到朱芒,并无任何其他反应。

    周清风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妖王胡蝶蝶所赠的地图大概是丢在了浮屠山上了。

    又过了一日,周清风正停下来检查伤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他一惊,望风而逃,一只人首虎身的异兽浮在空中打量着他,似在点评一下哪里的肉更加鲜嫩可口,更加秀色可餐,他伸出一爪,轻轻一挥,周清风顿感腿下一疼,一片血肉飞起,异兽召之而来,将肉放在口中徐徐咀嚼着,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最后咽下后,眼中露出回味无穷的神色,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便落地找了一个草窝趴下,全然不顾一瘸一拐逃命的少年。

    连着三天,人首异兽每天都会数次找到少年,然后歪着脑袋剔抽秃刷着,最后片下一片血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着。

    周清风整个人快要疯了,这马腹是在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突如其来的出现给自己来上一下,谁也不知道它下一次出现会不会玩腻了,一爪割下自己的脑袋。

    傍晚时分,周清风摸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对着小姑娘苦笑道“清清,你自己跑吧,我跑不了”。

    “二狗子,你快点起来啊,我背着你跑”小姑娘红着眼睛拉着周清风的手。

    “我真的跑不动了”周清风摸着她的头道

    “二狗子,你是不是要死了,你不要死,你和我回去吧,严老头可厉害了,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小家伙抱着他露骨的手臂嚎啕大哭

    小姑娘哭了好一会儿,抱着他的手睡着了,周清风轻轻地抱起,然后将她藏在一个草从里。

    周清风撑起身来,慢慢的往前面走着,继而改为爬行向前,他迷糊中好像又看到了充满白色雾气的清风镇,回到那个小院,黑脸夫子在灶房做饭,他坐在院里给那个几个小童讲着故事……

    周清风身子一软,沿着草坡翻滚而下,扑通一下掉进了一个大湖里。

    一只大鱼怪听到声响摇着尾巴游来,忽的急忙往湖中央游去,卷起一阵涡流纹。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苇叶编织的床上,身上涂满绿色的灵草汁,散发淡淡的馨香。

    再看那小屋是以蒲草苇叶搭建而成,他挣扎起身走出屋去,发现自己在一座草岛上,以芦苇蒲草等植物编织的小岛,小岛不大,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十几个小屋,扑通一声,一道影子落入水中,不多时,一道身穿黑色烫金长裙的少女走上了小岛。

    妖王,周清风下意识的转身就跑,还没跑两步便莫名其妙扑倒在地。

    “小夫子,奴家这般模样如此吓人吗?”说罢便掩面而泣,滴滴泪水顺着羊脂玉般的脸颊掉落在蒲草叶上,摔的是碎碎圆圆。

    周清风撑起身来偷偷打量这黑衣长裙少女,只见她身穿黑色烫金长裙,腰佩仙鹤菊色流苏软带,一枚朱红雪纺发带系在三千青丝上。随即站起身来,朝着她微微一抱拳

    “多谢仙子救命之恩,是小生唐突了仙子,小生初见仙子,惊为天人,误以为是天上神女,所以惶恐不安,还望仙子见谅”

    “真的吗?那比得过小夫子眼中的蝶蝶吗?”那少女早已停止哭泣,转而狡黠一笑道。

    周清风微微一怔

    “前些日子,奴家听闻大青山来了一个叫周清风的小夫子,除了嘴巴伶俐外,一手诗写的很是不坏呐,一首咏蝶蝶惹的老爷山外围的姐妹们很是羡慕啊,今日一见,小夫子果真是个俊俏人儿啊”那黑裙少女走上前来勾着周清风的肩膀。

    “不如帮姐姐我写首好诗吧,要求也不高,胜过胡家小浪……妹妹就好”那黑裙少女眨巴着眼睛自来熟的说道。

    “这老爷山是真的不能待了,再待下去早晚得死在这里。”周清风腹中徘徊不已。

    周清风起身悄悄移步,挣开了她的手臂,再一抱拳道

    “仙子姐姐莫要开玩笑了,小生现如今自身难保,哪有什么闲情雅致来作诗,小生如今正被人追杀呐,一身血肉都快要被人削干净了”

    那黑裙少女正要细问时,婴儿啼哭声传来,那马腹异兽出现在小岛上空,爪子上提溜起来一个一尺长的小姑娘。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头半疯半癫的家伙,赤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离开浮屠山”那黑裙少女瞥了一眼周清风道

    “交出我的食物来,否则,死!”那人首发出怒声来,好似平地惊雷,激的湖中鱼虾纷纷跳出水面。

    “呵呵,赤牙,看来你恢复了,别人怕你这头疯子,老娘我可不怕你,老娘可是白云湖的冥月”话毕,那黑衣少女轻点一脚飞上空去。

    她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神炉一般,生命气机强横无比,直冲云霄,犹如银河刺破九天,少女从腰间抽出链蛇软剑,锋芒逼人,银光闪动交织出天地规则,少女挥手斩出一道剑光。

    赤牙异兽人首黑发乱舞,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赤芒,旺盛无比的血气化作一阵黑雾,张嘴一吐,祭出一柄黑刀,其上大道纹路闪现,似要泯灭一切。

    刀光剑影中两位妖王冲杀激战在一起,顿时神华涌动,灵气四溢,血虎飞舞,银蛇翻江,到处都是璀璨夺目的光芒,直刺的周清风不敢直视,双目隐隐作痛,大脑一片轰鸣,两位妖王越战越往天空高处飞去。

    平静的湖面忽的掀起数米高的大浪,顿时风起浪涌,骇浪惊涛,浩浩荡荡,苇草小岛在湖中随波漂荡,起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