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朝

风雷变---泾川古峪雲黯2

    从那一夜过后,杨烁整兵备甲日夜攻城,怎奈杜文玉率领赵长缨、周斗岳、高起等一众将士拼死防守,邠州城岿然不破!直到第十日,杨烁用仇兴波之计掘泾河水灌城,水势汹涌竟将城东冲开了一个数十丈宽的口子,杜文玉带领众人投沙袋、扔石块、推土车、架木栅,用尽各种办法但仍未能堵住决口,大水灌进邠州城,房屋街道多被河水冲毁。杜文玉虽然令人及时打开南城门将河水导出,但是泾河上游被杨烁筑坝蓄水,雨季河水暴涨,河流被改道后,以万马奔腾之势冲向邠州城,大水冲垮城墙后肆无忌惮在城中奔流,一日之内军民牲畜死伤无数,最危急的是尸体无法掩埋,浸泡腐烂,井水被污染,人可以不吃饭食但不能不饮净水,一时间城内人心大乱!杜文玉审时度势,一边组织城内百姓迅速撤退,一边令人飞马传信急报朝廷求援。恰在此时,斥侯从旬邑传回噩耗,云朔侯麾下别驾李长龄率领陈金、何水带人穿着朝廷官兵衣服,诈称是天阙援兵赚开了旬邑城门,又用旬邑印符骗过了淳化守将,目前正裏挟着两县溃兵降将从南向北往邠州杀来。面对如此危局,杜文玉召集将士们汇聚北城墙上,他仰望苍天,开口说道:“吾辈自幼苦读圣贤,孔教成仁孟言取义,大义简语深刻吾心。生逢天阙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原想诗酒渡余生,怎料逆臣贼子杨烁兴兵造反,吾肩负圣命守土有责,绝不会弃城而逃。今贼人北掘泾水灌城,南陷旬淳抄我后路,朝廷天军尚在集结,援军赶到仍需时日。吾意已决,在邠州被南北合围之前将城中老幼妇孺伤兵眷属悉数送出,请高起将军护送至麟游、凤翔安置,其余将士去留皆随己愿!”他一语既了,只见众将士无不振臂高呼:“愿随杜刺史誓死守城!”最终杜文玉精挑细选了一千勇士三千青壮民伕死守城池,他将城门紧闭,滚木擂石箭矢灰瓶积聚城墙之上,同时让民伕三班轮倒日夜不停抢修被大水冲垮的城墙。在那两日,一边是河东道叛军集中兵力三面猛攻,一边是邠州城军民冒着箭雨御敌修城,死尸在城东缺口处堆积如山,鲜血将整个邠州城的街巷冲刷成了红色。

    “成败在此一举!”邠州被围城第十二日的未时三刻,北门城头的箭楼之上,邠州刺史杜文玉对身边的长史张一功一字一顿说道!他眼望残破的城垣,漫城的大水,漂浮的尸体,燃烧的楼房,双眸逆射出熊熊火焰。此刻,河东、朔方、陇右道叛兵正源源不断的从城墙垛口上攀爬上来,整个城墙之上,处处皆是三五成团拼命撕杀的士兵,残肢断骸四处飞溅,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当日酉时一刻,邠州衙署大堂内,云朔侯杨烁高坐大案之后,两旁众将官肃然站立,杜文玉、张一功、周斗岳等十余位邠州官吏被五花大绑立于堂前。杨烁眼望杜文玉,冷哼一声说道:“尔等鼠辈螳臂当车,今城陷被俘,还有何话说?”杜文玉眼眶迸裂,怒骂道:“杨烁贼子,试问朝廷对你杨家一门有何亏欠?你竟敢大逆不道兴兵造反,待天兵杀到,必将尔等逆贼屠戮干净!今日身陷贼手,只求速死!以报皇恩!”其余众人亦高声斥骂,但求一死。杨烁嘿嘿冷笑,“你这鼠辈滞阻我大军征程,令我折损不少兵马,原也难活,可我偏偏不让你早死,先杀了你的僚属再慢慢剐你!”他话音乍落,便见堂前庭院内,三十个刀斧手押了三十个邠州团结兵进来,这些邠州士兵们苦战了十二个日夜,人人带伤个个憔悴,衣甲残破血污痂结,此刻双手被缚无法挣脱,只能任人宰割。

    游击将军姚木走至堂口,大声喝到:“云朔侯有好生之德,愿意归降者东边站立,酒肉招呼!不降者即刻斩首!”他话音未落,便见周斗岳高声叫道:“好男儿以身报国!兄弟们绝不可做那脓包!”陈金、何水见他性子倔强,又想起是他捅死了鲁进一,恨得是牙根痒痒,二人走上前去,将他拖至院中,陈金“呯呯”两脚踹在他腿窝里,从背后拉住捆绑他的绳索,周斗岳无奈跪下,何水在前面一把揪住他发髻,拉直他脑袋,口中高叫:“让你这厮猖狂!先拿你开刀!”旁边刀斧手钢刀落下,寒光闪处鲜血喷涌,可怜义勇忠贞的邠州云翼校尉周斗岳,首级被砍魂魄升天。何水提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对着那三十个邠州士卒喊到:“要活命的往东边站!”这些士兵俱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很多都是乡民,十余天前还安居乐业的过着安生日子,谁曾想一场变故,家乡变焦土,子散妻离城破被俘。此刻真正面对生死,看着周斗岳血淋淋的头颅,有的人不禁是冷汗淋漓双腿打颤,不由自主向着院东走去。有几个硬汉见此情景高声喊叫:“兄弟们不可投贼!宁死莫降!”他们喊声刚刚响起,便被刀斧手一刀砍倒,不一会院中地上便滚落二十多个人头,终究还是有四个兵卒哆嗦着站到了东院墙下。

    如此这般推进来了五批俘虏,被砍杀了一百二十多人,人头在衙署院西堆积成山,尸体被当即用板车推走焚烧。到第六批邠州俘兵进来时,大堂里站着的邠州长史张一功突然间身子一颤,目光有些呆滞,紧紧的盯着第二排的一个年轻人。这一批士卒极是刚强,口中怒骂不己,竟是无一人投降!眼瞅着他们要被斩首,张一功大叫一声:“刀下留人!”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云朔侯连连叩首道:“君侯刀下留人!”杨烁看他怂兢服软,不禁是哈哈大笑,“杜文玉,我还当你邠州城里都是铁骨硬汉,你这长史不还是服软了!”杜刺史喝骂道:“张一功,你怎能晚节不保,屈膝求敌呢!快给我站起来!”张一功涕泗横流哭喊道:“杜刺史啊!他们擒住了子明,我家五代单传,我就这一个儿子呀!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呀!”杜文玉看他如此说话,长叹一声,沉声说道:“生为天阙臣,死为天阙鬼!无后总比变节强!气节大义你要明辨!”张一功不敢看他眼神,只向杨烁告饶,“君侯,你放了我儿子!我但求一死,我命换他命可成!”杨烁笑嘻嘻的说道:“你指一下哪个是你儿子!”堂口站立的姚木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走上前去将第二排的一个年轻人提拎了出来扔到大堂地上,返回身一挥手,刽子手手起刀落将其余二十九人砍死。

    那个年轻人十八九岁年纪,面色白皙,并不健壮,浑身上下七八处伤口,此刻他嘴唇紧抿,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父亲。张一功颤声问道,“儿呀,你不是随高起将军去麟游了吗?怎地又被擒至此?”那张子明朗声回道,“父亲,你从小教导我,国难当头惟以身报国,邠州危急我怎能偷生逃命?儿子两日前就乘乱留在了城中,这几日杀贼三人,力尽被俘但求速死!”“我的儿呀,你娘子尚未有孕,你我今日俱死,家门绝户啊!”“父亲,死则死矣,何必多说!万万不可降贼叛国!”张子明一语既了,再不看自己父亲一眼,昂首走到杜文玉身边,向杨烁骂到:“逆臣贼子,苍天可曾饶过谁!因果报应,黄泉路上我们等你!”

    杨烁并不发怒,面带微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年轻人!你想要速死,我却不让你痛痛快快的死!来人呢,先割了他的舌头,剜掉他的膝盖骨,看看他还倒是说不说?跪不跪?”陈金、何水二人听命径直上前,一个揪住张子明脑袋,一个拔出匕首,就要下手。张一功见此情景吓得是魂飞魄散,双膝跪行向着杨烁连连叩头,大叫道:“君侯,饶了我儿性命!我有秘事秉报!”他这一言喊出,旁人未觉有异,杜文玉却是脸色大变,对着张一功怒吼道:“张长史,你我深受皇恩,今日以身殉国,名垂青史!切勿多言!”杨烁绝顶聪明之人,听见张一功话中有话,又见杜文玉极力遮掩,他一拍大案,霍然起立,右手戟指张一功,喝骂道:“你这狗奴,有何秘事速速报来!本侯饶你不死!否则瞬间将你父子二人剁为肉酱拿去喂狗!”张一功闻听吓得是浑身哆嗦,但他却并不傻,仗胆回道:“我有一个事关君侯你们生死存亡的秘密!你须当着所有众人之面起誓保我父子二人性命,否则大家就玉石俱焚!”

    杨烁本是生性多疑之人,听他话里有话,眼瞅杜文玉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心内嘀咕:“这杜文玉老谋深算之人,此次死守邠州让我损兵折将吃了不少苦头,他们可不要藏着什么阴谋。这张一功父子两条狗命不算什么,随时可取,暂且答应他,看他有何话说。”他拿定主意,哈哈大笑,叉手成拳向着半空掬了三掬,高声说道:“今日我杨烁杨千里向苍天起誓,确保张一功张子明父子性命无虞!如若待罪立功,亦将授官重用!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张一功见他认真立誓,下定决心,不敢看杜文玉和张子明眼光,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秉报君侯,邠州刺史杜文玉在州衙署内埋藏石脂水,要乘你们不备引燃石脂,将你们全部炸死烧光!”他此言一出,厅堂之上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

    杨烁额头冷汗瞬间渗出,他正要发号施令,却见杜文玉是面色惨白长叹不语,其余邠州官吏是顿足甩首高声斥骂,而那张子明先是呆怔了片刻,随即口中高叫着,“我没有你这不知廉耻的父亲!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让我死?”话语间竟是一头撞向张一功胸口,将他狠狠撞翻在地,还要用牙齿去撕咬,两旁卫士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陈金见张子明口中兀自叫骂不休,走上前去抠住他下巴,一拧一送,竟是瞬间将他下腭脱臼。

    云朔侯此刻镇静下来,一声断喝:“来人哪,给张长史松绑看座上水!”待张一功坐下喝了口水,杨烁半信半疑的问道:“长史,你说这邠州衙门内地下埋有石脂,你与某详细说来。”张一功见事已至此,再无回头可能,于是一咬牙,铁了心的对杨烁交底,“君侯在上,我决不敢有半句谎言!二日前,大水冲破邠州城墙,杜刺史预感不妙,于是一边让高起护送老幼妇孺伤兵眷属紧急撤离,一边让周斗岳带人修复缺口巩固城防,同时悄悄只吩咐我选心腹可靠之人将部分石脂水运送至衙署内埋藏,他对我说一旦城破,君侯必定在邠州衙署办公居住,此地必会成为大军行营,令我选精干军卒择机悄悄引爆石脂,要将君侯你和各位将军烧死!”

    杨烁瞅了一眼站立在厅堂之上的杜文玉,但见他此刻反倒是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愤怒伤心忧急之情,眼望厅外神色自若一副坦然面对的神情。他转过脸对着张一功笑了一下,“那就劳烦张长史带人去指引一下这些石脂藏埋之处喽!”张一功连忙起立拱手叉拳,“谨遵君侯钧令!”杨烁冲着陈金、何水、姚木、蓝火、宋土五人一挥手,他们簇拥着张一功奔了出去。

    一时间衙署大堂上安静下来,除了张子明嘴里含糊不清的咒骂声,其他人并不言语。杨烁一指张子明对在旁肃立的游骑将军高虎威吩咐道:“某已答应张一功饶他父子二人不死,这孩子在这嘴里不干不净,甚是聒噪,你将他押下好生看管,不许伤他性命亦不许他自行了断,我还有用他父亲之处。”高虎威遵令将张子明押下。此时已至黄昏,天色渐暗,侍从厅内掌灯照明,护卫院中燃起火盆,整个院堂亮如白昼。一个贴身随从给杨烁端上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蒸猪肘,用匕首将肉皮里脊捣的稀烂,浇上一碗青蒜汁,倒上一碗黄豆酱,搅拌均匀入味,夹在刚出炉的面饼子里递给云朔侯。杨烁攻城掠地布防审讯忙活了一天,早饿的是饥肠辘辘,一见猪肘卷饼是食欲大开,一口气吃了五个。另一个随从又端着一个漆盘过来,上面放了一个银酒壶,一盏银酒杯,他给云朔侯斟满酒杯双手呈上,杨烁端起酒杯放在鼻下略闻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他微闭双目,打了个酒嗝,笑着对旁边的仇兴波说道:“独孤一灭这老匹夫酿的这西风烈端的是好酒!味道醇正,清香入喉!仇长史你且说说,杜文玉为何如此不识好歹?想我杨千里起兵清君侧以来,一路所过州县无不望风而降,偏偏他要负隅顽抗,今日城陷落入我手,徒伤恁多军民性命。你劝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如肯归降,某必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仇兴波来至杜文玉面前,叉手成礼深深一躬,开口言道:“杜刺史,君侯兴兵为国为民,清君侧除奸佞,涤荡乾坤澄清玉宇,此乃顺应民心为君分忧的大义之举!你如能顺势而为,他日凌烟阁上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岂不美哉!若非要一意孤行,身首两处,明日孤坟野冢,又有几人能记得你的名姓?”杜文玉双手被缚,他踱了几步,来到大堂门口,眼望昏沉的夜幕,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气,转过身来,声音缓慢但却无比坚定的说道:“杨千里,我且问你,何为忠义?事君无二志,勤身以事君,忠也。你兴兵造反,祸国殃民,是为不忠!发言必信诺,行为须结果,义也。你妄言逆行,搅动乾坤,是为不义!你我同朝为臣,生受君恩,当思回报,虽肝脑涂地,未及万一!但你不忠不义,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听我良言相劝,抛戈解甲自缚天阙,听候朝廷依律处置,圣人天恩浩荡,或可赐你全尸。否则明日天兵到时,扫平尔等,诛灭九族,悔之晚矣!”杨烁听他如此说话,额头青筋暴起,一掌击在大案上,怒喝到:“杜文玉,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杜文玉闻言哈哈大笑:“杨千里,生存我所欲也,忠义亦我所欲也,今二者不可得兼,吾必舍生存而取忠义也!”

    杨烁正待命人将杜文玉拖出斩杀,却见陈金、何水、姚木、蓝火、宋土五人乐呵呵的拥着张一功奔进庭院来至大堂,为首的陈金叉手施礼高声道:“禀报主公,我们在张长史带领下在府衙地窖里共搜出三十缸石脂水,都已用麻绳捆扎结实,联接有引线,一旦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杨烁闻言,心中原先的猜忌完全打消了,哈哈大笑,对着张一功竖起大拇指赞了两赞,说道:“某原本计划驻扎城北大营,待城垣修整清理干净了再搬进来,今晚让你拆了火雷,除了隐患,可以在此高枕入眠了!哈哈哈!”张一功此刻满脸谦恭谄媚之态,作揖笑道:“君侯,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邠州府土塬沟壑之中自古以来蕴藏这黑腻油滑的石脂水,火点即燃,平常可用于取暖照明,战时防守则威力巨大!”杨烁点点头道:“这十几日来,我们确实是吃了不少它的苦头!你今晚透露消息,保我等平安,可谓是大功一件,便升你做随军长史,与杜长史共同参议军务!”张一功闻言是面露喜色作揖不叠,口中谢道:“君侯大恩大德,张某铭记肺腑,邠州向东南通达天阙城的路途崎岖不平,沟壑纵横,河流蜿蜒,某数十年来往返天阙,对其间道路了熟于心,今蒙君侯不弃,饶我父子性命,对我委以重任,张某感激涕零,必当肝脑涂地,全力辅佐君侯,为大军引路直抵天阙城下。”他话音未落,厅堂中一片斥骂声响起,杜文玉面目扭曲牙齿咬碎,高声喝道:“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一功你竟是如此贪生怕死卑鄙无耻之徒!我们歃血为誓报效朝廷,密谋烧死杨贼,精心准备万事停当,谁承想百密一疏竟被你轻易泄露!功亏一篑倒也罢了,你怎能助纣为虐,替贼引路?你如此行径对得起朝廷恩泽吗?他日地下你有何面目见你张家列祖列宗?”张一功被斥责的哑口无言,低下头默默退至仇兴波身后站立。杨烁猛的一掌击在大案之上,霍然站起,大声宣布:“明日午时,召集全城百姓和降卒在城南门观刑,将杜文玉等一众邠州官员斩首示众!”

    翌日午时一刻,邠州古城南门瓮城内人头攒动,数千百姓被刀枪逼压着默默无言地看着城楼下高台之上的杜刺史等人。杨烁身披描金赭红大氅,顶盔掼甲罩袍束带,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端坐在帅案之后。一众将官和文臣分列帅案两旁,屏气凝神目不斜视;五百卫士执戟挺槊杀气腾腾,在行刑台下护卫。游骑将军高虎威见杨千里微微点头示意,于是迈步出列高声说话:“邠州城的军民听话,云朔侯替天行道清君侧,兴义军除奸佞,以安天下。大军所至黎民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偏偏邠州刺史杜文玉等人冥顽不灵负隅顽抗,以至白白伤亡了许多军民性命,所幸天佑王师生擒鼠辈。今奉云朔侯军令,午时三刻将杜文玉一众人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他右手一挥,二十个兵卒押着十个囚犯来至台前,十个刽子手怀抱鬼头刀紧跟其后。

    此刻朔风阵阵,乌云密布,天气阴暗,寒鸦盘旋。杜文玉昂首望天,心中思忖,“今日十月初一,正是自己生日,看来老天是有意在寒衣节收我升天啊!”一念至此,他转身向杨烁喊到:“逆贼,杜文玉临终之前讨纸笔一用,写三两句遗言,可否?”杨烁此时志得意满,寻思道,“这杜文玉诗字俱佳海内闻名,且看老贼写些什么!”他冲着随军别驾李长龄点了点头,李长龄连忙奔下高台,片刻后手捧漆盘上盛笔墨纸砚来至杜文玉面前。杜刺史此时缚在背后的双手已经被松绑,他始劲挥了挥已经麻痹的双臂,让血液回流两手,候了片刻感觉双手还是没有知觉,于是将右手小拇指塞入口中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去,但闻“咔嚓”一声,小指最末一节被他生生咬掉,一瞬间杜文玉感到疼痛钻心,右手的知觉恢复了!他拿起狼毫笔饱蘸墨汁,三指成钩挥笔写道:“邠州城头残阳冷,泾川古道草木荒。可叹寒月山河破,犹记夏日瓜果香。十日鏖战积白骨,万死坚城未肯降。为国尽忠含笑死,赤胆义心清名扬。”绝命诗写完,邠州刺史杜文玉向着南方拜了三拜,仰天长笑,引颈受戮,终年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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