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孤鸿

第七章:飘零身世

    远山之巅,最后一抹晚霞终于消失在天边。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沉郁的暮色笼罩在大地上,夜晚的寒露也越发清凉凝重。一阵山风吹过,惊起了几只归巢的昏鸦,哀鸣着飞过夜色下的树林。

    远处山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由远及近,缓缓向着茅庐这边走来。他身形修长,头发上扎着一条白色头巾,身穿一件青色长衫,背上背着一柄三尺长剑,手里提着两只山鸡和一只兔子。此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几乎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径,他渐渐加快了脚步,距离这边越来越近。这不是别人,正是南山居士楚云飞的关门弟子———柳如烟。

    原来,柳如烟趁师傅和师伯叙旧之际,独自来到后山练功,正苦练之时,忽然看到一群山鸡从远处飞过来,扑腾着翅膀落进树丛里。他不由心下一喜,遂想:耶,这么多野鸡,我何不抓几只回去孝敬师傅和师伯,师伯远道而来,他们今晚免不了要畅饮一番的!这野鸡味道甚美,做下酒菜是再好不过了。思量之间,便悄悄地轻步上前,躲在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松柏后,蹲下身子,小心探出头打量落在草丛里的山鸡动向。

    只见,前面树干下的一簇茂密草丛在微微晃动,避免打草惊蛇,他又仔细分辨出山鸡落下的准确方位,刚瞅到几只山鸡跳跃现身,他抓住时机,正欲飞身而起扑向草丛。不料,此刻,正有一只硕大的山鼠在路边出现,一下子蹿进了草丛,瞬时惊起那一群山鸡振翅而起。柳如烟见状,心中顿时恼怒,这当下,容不得他多想,随即翻身跃起,长剑顺势出鞘,脱手而出,一瞬间电光火石般,长剑如匹练,一道刺眼的白光飞向空中扑腾的山鸡。剑光闪动,只听得山鸡发出嘶鸣,一片片灰褐色羽毛如雪花般飘落,有两只山鸡被飞剑刺穿,直钉在一棵栢树干上。其余的受到了惊吓,疯狂扑腾着四下逃散。

    柳如烟得意的仰首哈哈一笑,快步上前取下宝剑。他禁不住心里一乐,颇为兴奋,便提着山鸡直奔向茅庐。刚走到一个转弯的岔路口,忽又看见一块岩石旁草丛间有一只野兔,正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啃食青草。柳如烟见状,不由停下了脚步,心想:这山里的野味可真不少,刚抓了两只野鸡,居然又遇到了野兔,看来这就是上天赏赐。我何不把它也一并收了?今晚可以美餐一顿了,想着,又不自觉的乐起来。

    他提着猎物,乐呵呵的回到茅庐。此时,天已漆黑,茅庐里亮起了烛火,师傅和师伯还在欢乐的秉烛夜谈。聊得兴起时,两人忽又哈哈大笑起来,柳如烟推门进屋,兴冲冲的对师傅说道:“师傅师伯,弟子刚才在后山抓到了山鸡和野兔,今晚烧几个好菜给师傅师伯下酒。”南山居士和雷震天一看,皆都乐呵呵的点头称好。南山居士笑着说道“不错不错,正好多做几个菜为你雷师伯接风洗尘。”

    柳如烟提着野味进了厨房,忙活着生火做起饭来。

    只听得厨房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锅具碰撞声响,整个屋子里飘荡起一缕菜香扑鼻,盏茶功夫过后,一道竹笋烧鸡和一道宫爆兔丁随即端上桌来。

    南山居士招了招手,邀请雷震天落座入席,他吩咐柳如烟:“烟儿,快将为师珍藏多年的女儿红取来,今晚我定要与你师伯畅饮几杯!”

    雷震天接话道:“楚兄,你我兄弟十年不见,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喝他个一醉方休!”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

    柳如烟见两人久别重逢情绪高涨,有叙不尽的离情别绪,他心里不由感概着师傅师伯故友情深,他自也是欣喜不已,从后院拿来一坛泥封的陈年女儿红,用手一拍,封泥脱落,为师傅和师伯斟满酒杯。他随即也落落大方的坐下,为自己斟满一杯,高举起酒杯说道:“师傅,师伯,弟子敬二老一杯!”

    楚云飞和雷震天也都各自高举酒杯,三人仰首一饮而下。三个人你敬我往,推杯换盏,气氛好不热烈!

    楚云飞并不嗜酒,他本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已是脸红脖子粗,忽然用筷子敲着酒杯,朗声而歌:“莫道不相逢,相逢惹人醉,酒不醉人人自醉,人生有如此佳期,就算醉他个千百回又何妨?”歌声高昂,直穿夜空,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听来又恍似徒增一缕伤感惆怅。他唱着唱着,仿佛快要醉了一般,又似带着些许忧伤,声音哑然,曲调繁乱,几乎已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雷震天和柳如烟听罢,只觉得胸中热血上涌,一时也跟着歌声多愁善感起来,呐呐的尽说着些伤感的话。是啊,人生在世,每个人内心都会有一些难以向别人诉说的悲伤和苦痛。而这些不尽如意的事,似乎也只有在酒后才能真正显露出来。人生快乐也好,悲伤也罢,都需要坦然面对,人生的苦乐,又有谁说的清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楚云飞唱罢,又再举起酒杯,晃晃悠悠的说:“来来来,雷兄,烟儿,别停杯,再满上,喝,喝,尽情的喝!”说罢,又是笑又是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原本欢乐舒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这样的宴席,气氛由明快变得压抑,在这荒郊野地,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凄惶苍凉!

    夜已深,窗外寒露更重,三个人一杯接一杯的喝,仿佛全都醉了,桌子上酒杯倾倒,一片狼藉。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三个人竟醉倒在桌边,不省人事,仿佛沉沉睡去……

    次日,窗外天光大亮。沉寂一夜的大地再次苏醒过来,树林里鸟雀跳跃鸣叫,一轮火红的旭日爬上远处的山巅!清晨,在温柔阳光的照耀下,万物都已焕发出新生!一切仿佛又变得那么美好动人!

    柳如烟在鸟雀声中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一个懒腰,抬起头发现一地的狼藉,他才恍然明白,昨晚大家都喝醉了,就这样卧倒在桌旁睡了一晚。回想起昨夜的情景,他只觉得甚是好笑,看着师傅和师伯醉倒在桌下的模样,他几乎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连忙将师傅和师伯扶起来,正欲将他们安顿至床上去睡,他们却都苏醒了过来。

    南山居士缓缓睁开眼睛,仿佛还带着些酒意,恍惚问道:“此时几更钟了?”他怔怔的望着柳如烟,挣扎着坐起身来,柳如烟忙上前搀扶。

    “师傅,此刻正是早晨七点,你看,天色都亮了。”看着师傅窘态可掬的样子,他禁不住暗暗好笑。就在这时,雷震天也已苏醒过来,翻身坐起,睁眼看到眼前莫可名状的景象,顿感一阵尴尬,忙诺诺道:“唉呀,昨夜我们是否在此处安睡?”说罢,俯首看了看身上衣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三人回想起昨夜开怀畅饮的欢乐情景,皆都忍不住发出一番感概。

    柳如烟七手八脚的收拾完一地残籍,对南山居士说道:“师傅,再过几日就是您老的六十大寿,徒儿想着今日便动身前往红琴居接花妹回来吧?”

    楚云飞洗簌一番,转身对柳如烟说道:“也好,你就快马加鞭去一趟红琴居,顺便替为师捎句话问候你许师伯,邀请他一家人务必前来一聚!”柳如烟点头称是,告别师傅师伯,遂转身去后院牵出一匹骏马,跨鞍跃上马背,那马仰首一声高嘶,柳如烟轻喝一声,扬鞭打马,绝尘而去,两个老人目送一骑人马消失在山道深处。

    楚云飞转头对雷震天微笑道“雷兄,你我兄弟难得一见,你也务必在寒舍多住些时日,待我寿辰之时,有几位故友也要前来,正好大家欢聚一堂!”

    雷震天捋一捋胡须,道:“楚兄盛情,小弟本不便推辞,”他略有沉思,讪讪笑道“不瞒楚兄,我此行前去蜀地剑门关正好路过此处,竟不想在这里巧遇楚兄,真是天意要你我相逢!”

    楚云飞皱眉道:“不错,当年一别,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雷兄相见,不想却在后山巧遇雷兄,这不是天意是甚?”说着,两个故友相对大笑起来。

    楚云飞询问道:“不知雷兄前往蜀地有何贵干呐?”

    雷震天目光闪烁,沉吟道:“实不相瞒,我千里迢迢是为了寻一仇家,曾听闻他藏身蜀地剑门,趁眼下还能走动,便决定前往寻找。”他突然目光流动,仰首望天,眼里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二十多年了,这桩恩怨也该有个了结!英妹,你若在天有灵,一定可要佑我寻到这个贼人,待我他日宰了他的狗头来坟前祭你!以告慰你英灵于九泉之下!”

    楚云飞闻言,心下不禁惊骇莫名,不解追问道:“哦,原来是为了寻仇,”他顿了顿接着道“却不知是何种仇怨?雷兄可又知道仇家是谁?”

    雷震天痛苦之色更甚,咬牙恨恨道:“二十年前的一天,我表妹在家中养殖蚕桑,在外出采摘桑叶回家途中,遇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向她打听路径,两个人一番交谈后,遂觉得投缘,彼此心生好感,随后的数次相会中,我表妹渐渐对他情根深种,两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他说着,随即长叹一声,继续说道:“随后,我表妹将他带回家里,两人浓情蜜意的相处了一段时日。有一天,他趁我表妹一家外出省亲,偷偷潜入我姨父的书房里,肆意摸索一番,欲盗走我姨父的家传之宝———玉龙珠,可就在此时,我表妹却突然返回到家中,当即被我表妹撞了个正着,表妹发现他在盗窃家传宝物,遂怒而质问,并向他索回,他眼见事情败露,便凶相毕现,遂趁我表妹不备之际,用匕首残忍的杀了她,之后迅速潜逃而去!”

    说到这里,他已痛苦哽咽,悲愤难当,目光中闪现出一抹可怕的坚毅之色。

    楚云飞听罢,禁不住义愤填膺,猛地挥掌拍在一棵树干上,树叶被震得哗哗掉下,他顿时表现出同仇敌忾,直恨恨的咬牙切齿。对故友表妹的悲惨遭遇表示出惋惜和同情。

    楚云飞厉声道:“你表妹涉世未深,引狼入室,真是可悲可叹!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鸡鸣狗盗,大奸大恶之徒!”说罢,一声惋叹!

    雷震天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仇恨,坚毅的说道:“我自小承蒙姨父姨娘的养育疼爱,与表妹一起长大情感笃深,是以,我曾在表妹坟前发过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仇家,为表妹报仇雪恨!”

    江湖中总是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这个快意恩仇的世上,每天都在上演着数不尽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