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老丈的犹豫,此间三贼
老丈家,苏弋和老人坐在堂中。
等在村外的马车已经停在屋外,小昭跟着妇人到后屋去了。
程老和周老神色警惕的守在门外,而门前的空地上,像个小团子的赵云双手抓着一根小木棍,有模有样的跟着龙且学习枪法。
因为只是教一个小童,所以龙且也没有抽出藏在马车上的长枪,手中握着的是随意捡来的木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侯爷一定要让自己教这个小童枪术,而不是剑术,毕竟世间习武者多用剑。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异议,听命就好。
得了通知的村民,知道不是贼人,都纷纷打开门,好奇的在不远处观望。
一些同样是孩童的,则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学枪的小赵云,手中还不住比划着。
屋内,钟老拒绝了苏弋让他坐下的要求,恭敬的站在身后,而老人则不觉意外,对于自己能与未央侯同坐一堂,到也不是很拘谨。
作为普通百姓,年到八十古来稀,很多事都看得开,心中通透。
“老人家,我听钟叔说,村中青壮都从了军,那平日耕作可有困难?”苏弋笑着问道。
老人方才一直观察着苏弋,在他眼中,十二岁的少年,虽然在农间能干许多活计,但终究年龄小,心智不够成熟,稚气未脱。
而眼前这个小侯爷,传闻从小痴傻,现在看来,尽是谣传。
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面带一丝英气,举手投足间都给人稳重的感觉。
听到苏弋的问话,老人道:“回侯爷的话,我们这一村九十七户人家,有青壮七人,其余虽都是老弱病残,日子过得清苦些,但耕作尚可,不曾荒废!”
“哦?”苏弋对此有些好奇。
老人不在意的笑了笑,“邻里间相互帮衬帮衬,加上这几年老天爷心情不错,没有旱涝,而且村中皆是军户,粮税缴的不多,倒也能温饱。”
虽然老人说的轻松,但苏弋和身后的钟老听来,心里颇为沉重。
没有天灾,缴税不多,尚且只能温饱,那要是年景不好……
而苏弋则是想,其他百姓会是如何,受战乱波及的地方,土地贫瘠的地方,还有多天灾的地方…,他们可能温饱?
只需想想,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将有些沉重的情绪抛开,苏弋继续问道:“我们来时,见村中人人警惕,户户掩门,可是附近有占山聚集的贼人?”
闻言,老人脸色一变,抬眼看了看天色,也不回答,反而急忙道:“侯爷,天色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见状,苏弋转头与钟老对视了一眼。
钟老上前一步,浅声道:“老丈,可是真有贼人?若有,你且与钟某说说,我定帮你平了去!”
听到钟老的话,老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落寞,然后摇了摇头,“钟老将军哪里话,方圆百里多是老实人家,哪里有什么贼人,早被晴天侯杀光了!”
当年战歇时,苏风曾派人清剿过楚国境内的山匪。
还不等钟老继续说什么,一道女声传来:“爹!”
却是先前去了后屋的妇人,赵云的母亲,不知何时躲在一旁,听到了钟老和老人的话,这才忍不住跑了出来。
女人满眼泪水,一脸悲切,扑通跪在苏弋跟前,一边磕头一边道:
“民妇花氏,求侯爷做主!”
原本还在练枪的小赵云,听到母亲的哭声也跑了进来,一同跪在地上,小脸满是泪水。
“快起来快起来,你且细细说,苏某必当尽力!”苏弋连忙扶起花氏。
而方才一同跟出来的小昭则是将赵云扶起,然后抱在怀中,心疼的为他擦着眼泪。
一边的老人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我与侯爷说吧!”
妇人这才抽泣着站到一旁,而门口龙且和周老则是加强了警戒。
老人调整了下一坐姿,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像是要将胸中郁结全部吐出一般。
见状,苏弋也正了正身子,面上肃穆了几分。
“老朽方才说的对也不对,这周遭山贼确实被杀光了。但是这世道,杀得光贼人,却杀不尽贼心啊!”
“此地有三贼:官贼、世家之贼和受前两者庇护扶持的马贼……”
原来,因苏风的缘故,楚王变革了许多制度,譬如军户制,大体就是入了军户之后,世代为兵,但军户可以免除徭役,并且赋税减免九成。
这也是楚国军力雄厚的原因,毕竟,在这个苛税猛于虎的世道,入伍参军,总好过一家人饿死。
像赵家村这般的,楚国军户很多,虽然劳累了些,但日子倒也充实。
而原本靠着吸佃户的血,吃的脑满肠肥的豪门世族,则被断了大半收入来源。早前迫于苏风势大,世家还龟缩收敛,苏风去世之后,这些世族几乎是弹冠相庆,短短几年便卷土重来。
楚国政策已定,短期内难以改变,于是这些人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明抢!
但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毕竟细水长流嘛。
不得不说,这些世族还挺知道可持续发展的,不然也不能绵延数千年。
他们与当地官吏勾结,在家中训养了一批武士,打着占山为王的口号,在似赵家村这般的村落间搜刮。
有着官吏统计的百姓收成,这些强盗很有分寸并且精确的强取着百姓的六成粮食,剩下的留着让百姓不至于饿死,来年继续像割韭菜一般,一茬又一茬。
强盗们不杀人,当然立威时除外。
强抢的同时还威胁百姓,不要传扬,否则灭族。
其间也不是没有人报官,官府也象征性的出兵征剿,不过次次都扑了个空,毕竟山上哪里有什么贼,兴许征匪的官兵中都有他们口中的“贼”。
老丈说的也没错,方圆百里没有山贼。
虽然世家和官吏做的严谨,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一次强抢之下,一个贼盗急色,害了一个妇人,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于是灭了妇人全家。
而被灭的,就是赵云母亲花氏的母家,当时花氏回家探亲,恰逢此难,她被母亲和兄长用身躯挡在床下,逃得性命。
目睹父母兄长叔嫂侄儿惨死,也听到了贼人的谈话,她捂着嘴流着血泪,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然后昏死在床下。
三日之后才被去寻她的赵家人救回。
这一年多将近两年,她为了不殃及自家孩儿和公公,除了公公,再没有同别人说起,只是日夜在暗中垂泪。
如今,终于有了一丝希望,花氏再也忍不住,想要为父母家人讨个公道。
“畜生!吾必杀之!”钟老须发皆张,双目血红。
苏弋指节捏的咔咔响,面色如寒冰,冷冷笑道:“且放心,风叔当初剿尽了山上之贼,这世家和官府中的贼,便由我来!”
“还有我!”钟叔低吼道。
“算我一个!”周老在门口面色涨红。
“吾刀渴血,当杀!”程老面色阴沉。
“末将亦愿往!”龙且抱拳沉声。
“云也一样!”小赵云挥了挥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