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或许是巧合，两次也可以看成如此，但是三次、四次呢？

    那一年洛汀虹才十岁，但却承受了远远超过她那个所应该承受的压力。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打击，打击到她没有了悲伤，没有了愤怒，甚至没有了绝望。

    哪怕医生给出的证明是奶奶是安乐死，可村民还是受不了了，开始驱赶洛汀虹，要将她赶出村子。

    因为洛汀虹周边的人只剩下骆庭鸿了，以她这样克死周围人的体质，是不是迟早会殃及村民？

    尽管这完全没有根据，但恐惧，本身就不需要根据。

    即便这些村民也知道赶走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无异于让他们去死，可别人死和自己死，根本就是不需要选择的选择题。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使用暴力手段。

    “他们拿着棍子来打，用石头来砸。他们用推土机把我们的房子直接推了，那个乡下地方也完全没有人管这个，甚至村长都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没有办法，我和汀虹只好离开村子。但是要去哪里呢？没钱不说，我和汀虹又那么小。那个时候真的有些绝望啊，然后觉得老天爷是真的不公平，恶意针对我，不，应该说是针对汀虹。”

    “......幸好，你们活下来了。”穆荆程如此感叹。

    “嗯，活下来了，流浪了几天，被一个大叔收留了。那个大叔当过兵，退伍后开了一家面馆。因为长的很凶，性格也很耿直刚正，一直没有成家，把我和汀虹带回家，问我们是不是走丢了，要不要去找警察。”

    “我说我们无家可归，我想向他借钱，说以后一定会还给他，结果他却要把我和汀虹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和他坦白了汀虹的事情，他愤怒地拍着桌子，说建国之后的牛鬼蛇神都是狗屁，硬是去原本的村子拿了我和汀虹的户籍证明，做了领养手续。”

    “我至今都记得，大叔带着我们回村是，村民那种好像看着怪物一样的眼神，压抑，排斥，好像是利箭，刺过来的时候身体没有受伤，却从骨子里面感受到了痛。”

    “我把汀虹护在身后，那时候的汀虹......”

    骆庭鸿张了张嘴，决定跳过一些东西，

    “......直到大叔出来，站在我们面前。”

    说到这里，骆庭鸿忽然笑了出来，他对穆荆程说：“你一定想不到，一个魁梧的汉子叉着腿，站在村口，单手叉腰，像个冒蒸汽的烧水壶又像个泼妇似的在那里骂人的场景。”

    穆荆程确实想不到，因为他没有见过那个画面，但是他见到了骆庭鸿眼底的有着一种莫名的光，一种穆荆程相当陌生的光。

    “然后，我和汀虹就跟着大叔生活了三年。”

    三年？

    穆荆程心中一沉。

    故事中的骆庭鸿和洛汀虹相差一岁，如果他们是在洛汀虹十岁的时候被那个大叔收养，那么三年后，骆庭鸿也才十四岁。

    穆荆程脸色肃然，放在双腿上的手忍不住握拳。

    骆庭鸿注意到了穆荆程的小动作，也没有在意：“别看大叔长得凶，性格怪，其实他是一个很好心肠的人，走在路边会给乞丐扫码给几块钱，会将老奶奶来回搀扶着过好几次马路，在路边看到倒地的老人家哪怕被碰瓷也一定会过去询问状况。”

    ......不愧是当兵出生的。

    “其实大叔在面馆的常客圈里面口碑很好，街坊邻里也知道他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但有的时候，这样的好心肠才是最害人的东西。”

    “面馆的隔壁是一栋民宿，莫名其妙地着火了。”

    “120很远，但火势很旺，民宿里面有人求救，大叔用水打湿了衣服就冲进去了。”

    “救了人出来，又进去了，救了人出来，又进去了.....来来回回好多次，我和汀虹就站在外面，哭着喊他不要去了。”

    “他听见了，很生气，转头骂我们，说他即便退伍了，曾经也是个兵，是百姓的儿子，也是......”

    “百姓的英雄。”

    骆庭鸿又一次看向了那颗榉树。

    树叶反射的阳光与悲伤混合着，却盖不过他眼底闪烁的那点光亮。

    穆荆程忽然明白了这光代表了什么。

    即便骆庭鸿的话语其实很凌乱，说的故事也很浅薄，甚至重点都有些歪曲，但那点光亮——是一个“英雄”死前所寄托下去的传承。

    ......

    “好吧，我都被你说动了。”

    穆荆程又打开了瓶盖，一口气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完。

    他起身，低头看着骆庭鸿，喘了两口气，说：“我不去后勤了，我也去当适能者！”

    骆庭鸿愣了愣，望着穆荆程：“荆程兄，这可不能意气用事......”

    “不，这不是意气用事。”穆荆程说，“还记得之后上台的那人所说的话吗？”

    “什么？”那人说了很多，骆庭鸿不明白穆荆程指的是什么。

    “他说：‘...在这个熵灭越来越频繁的阶段...’，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熵灭现在正处于一个高发期？”像是为了说服自己，穆荆程说着，还打开了腕表。

    他对腕表的操作还很陌生，但新来的文件有着很显眼的红点，点开后，正如那个副官所说，是近年来适能者的战斗情报。

    其中，鲜明地罗列了成为适能者后所能享受的福利与权力，也说明了适能者所需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更是有一份不加掩饰的，近十年来的适能者伤亡报告。

    穆荆程心想你把这份报告放在这里面，不是成心让学员对成为适能者这一选项避而远之吗？

    不说只有70%的成功率，就算成功了还是要上战场......

    但穆荆程要看的不是这些。

    他指着最近两年的统计报告，说：

    “这十年来，每一年的熵灭都会比前一年要多，尤其是去年，全球的熵灭爆发次数是前年的三倍，一共是七百三十三次。这与那个副官所说的话不谋而合，也就是说，熵灭的爆发，确实是呈现一个正增长的趋势。”

    “也许明年就会下降......”

    “但也可能更多！”穆荆程深吸一口气，“还记得龙、龙教官怎么评价我们的吗？他说我们沾染上一点点熵能，就会被熵能所侵蚀，成为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怪物。成为那样的怪物的话......那本身就是一种死亡吧？还会对社会，对这个世界造成莫大的伤害。”

    “所以，我可不是意气用事，只是觉得，与其等待某一天被忽然爆发的熵灭变成只知道破坏的另一个‘我’，不如在这种有保险的情况下，选择成为更加强大，更加真实的我！”

    穆荆程伸了个懒腰，顺带奚落了骆庭鸿一句。

    “另外，庭鸿兄，你故事讲的很好，但是下次别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