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函谷关口同船渡
两人找了户人家稍事休憩之后,隔天一大早便继续赶路。
王鎏领着张十一来到薛地,渡过大野泽,在PY沿着黄河一路逆流而上,经过周王室故都洛阳,又沿着毂川重回黄河,沿着狭长的崤函通道进入关中。
通往渑池的路还算比较好走,毕竟乘着扁舟沿着毂川一路踏歌前行。但焦、陕过后便罕有人烟,来到曲沃一带时,路已不再好走,再到后头,几乎都是攀山越岭。
秦魏交界处的山脉此起彼伏,仅有的那条小路也只是雨水冲刷而成的一个低洼带,两旁的悬崖峭壁压的人喘不过气。
张十一一路随着王鎏披荆斩棘的前行,一路埋怨来往的人不适当扩修一下,也好让后来人有个方便。
王鎏只是暗自好笑,通秦之路如此艰辛,秦人这才得以壮大;等到秦人一家独大之时,韩、魏又仰赖此处山势庇护。如此大好的地理优势,谁还去破坏,岂不是自找灭亡!
好不容易到了函谷关,却又被一道河涧挡住去路。那涧两端细流湍急,来到此处虽潺湲许多,却又宽出许多,足有一里多的宽度。
对岸的函谷关状如喇叭口,关前的浅滩仅容百余号人可以立足,难怪六国声势浩大的讨秦之路来到此关前便无功无返。
这碗口大的驻扎地别说千军万马兵临城下摆不开阵势,就是几百数千人,也只能簇拥成堆,任由城上滚木礌石乱砸一通,哪还谈得上攻城破关!
王鎏深深感叹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造就了秦国数百年基业不被他国侵略。
张十一也感叹了一句:“这么大的一条河,我们要怎么过去啊!”
王鎏听他这么一说,也意识到要找艘木筏方能渡河。他四处张望,正好看见对岸有一官船,船上插着一杆硕大的旗帜,显然这是秦国为了接济来往信使专门安排的渡船。
王鎏隔着河涧遥声高喊:“船家,船家,劳烦载我们渡河……”
喊了许久,那船终于缓缓驶来。
张十一看见,也跟着大喊:“喂喂,这里这里……”生怕他看不见,高举双手蹦蹦跳跳。
那船终于来到岸边,但却不靠岸。船里走出一身披铠甲的士官,单手按剑直挺挺站在船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通关文符?我这可是官船,不接济一般闲杂人等。”
王鎏应道:“我乃据比尸部下,要到咸阳公干。”掏出铜马符亮在身前,道:“这是我的符印。”
那士官这才示意摆渡靠岸。看了一眼王鎏的符印,躬身扶着他上船,又牵着他的马上来,回身想去拉张十一,那孩子早已蹦踏到船上。
船缓缓驶离岸边。
刚一离岸,却听身后有人喊话。
“等等,等等……”
回头一看,树林里急匆匆跑来十数人。排头的是个小鬼,看年龄与张十一相仿,一身紧身装束,头上绑一发髻。
士官照例盘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孩童气喘吁吁来到岸边,没得及歇气,直接应道:“我们是修道的。”
“修道的?要渡河过函谷关?”
“是呀。”那娃儿一脸稚气的应道:“我们要去见秦王,自然得过函谷关。”
士官听得厌烦,摆了摆手,“走走走,还见秦王?就你们这模样!”嘴里嘟哝:“真让你们过去我不得遭殃!”
正要驶离,又听身后一人高喊:“官爷且慢。我有通关文符!”
士官再一看,孩童身旁已多了一长者。那人装束与孩童一模一样,童颜鹤发,看不清真实年纪。
那老者拱手谦声说道:“长官在上。在下徐德,因有要事前往咸阳公干,还请长官通融,载我们一程。”说着也从腰间摸出一道符文。
士官看了那人一眼,道:“早说有文符不就了事,却让个小鬼跟我扯上这么多话!”余光瞥向他身后一众随从,又道:“我这船已经满了,你等下一趟吧。”说着又要走。
那孩子一听不高兴了,指着他的船喊叫:“咦你这船不是挺大的吗?怎么还得下一趟?我们这十来个人带的行李也不多,挤一挤总能上去吧?”
“采苓,不得无礼!”老者沉着声训了他一句。
又笑着脸给那士官赔不是:“这位长官,可否顺带稍上我们一程,也省的你再折返多跑一趟。我们这番远道而来,也是受琅琊郡守之命,有要事在身,不敢有些许耽搁!”
他故意搬出琅琊郡守来,也是乘机给士官施压,不要给欺负得太死。
士官果然软了下来,道:“罢了罢了。你们上来吧,不过,这船要是给你们弄沉了,一众人掉到水里,可就不要怪我见死不救了。”
“这你可放心了,我们这些人别的不敢说,论水性……”
“好的好的。”徐德捂住采苓的嘴,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快上船,一天到晚的说个不停!也不嫌嘴酸!”
那些人依次有序的上了官船。
王鎏偷偷瞄了他们一眼。那些人都穿一色衣服,当中白发长者显然是领头的,其余的人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而那少年螓首蛾眉、骨细脂滑的,看相貌像是个女子。
“琅琊郡是齐国属地。这些人大老远的从琅琊来到秦国又是为了何事?想来琅琊已经被秦国占据了。那他们是来报信的?是战报?还是跟周慎一样,报告琅琊哪处庙宇的修葺进展?”
王鎏心里暗自揣摩,很想弄清楚他们的来意,但又不知该如何套出些讯息来。
众人渡过涧河,进了函谷关。
正好两拨人同住一处驿站。
驿丞图了个便,安排他们同到中庭宴飨。
王鎏与徐德同坐上席,两少年互挨着肩同坐一侧。
王鎏边吃边暗自盘算该如何找他们搭话,心道:“先找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吧,毕竟客套话比较能让人放松警惕。”将口中食物吞入肚内,正想开口……
“嗳你们也去咸阳吗?”少年肘了肘张十一,饶有兴趣的问道。
王鎏暗喜,心道:“既然对方先搭话,那我的一些话题就比较好开口了!”
不料张十一根本不想理他,“关你甚事!”
少年吃了闭门羹,却不生气,又道:“我叫徐采苓。你知道采苓吗?就是采摘猪苓。因为我出生的那会儿……”
“猪?”
“没错没错,就是猪苓。”徐采苓甚是欢喜的帮他解答。
不料张十一又给他泼冷水,抓起一块肉咬在嘴里,“哦呋吭哫嗦哇!”
“说的什么啊?含含糊糊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个哑巴!”
张十一瞪了他一眼,“我不跟猪说话!”
“我是猪?”
张十一大声骂道:“你真是猪吗?叫你别再给我说话了!”
王鎏眼见自己的如意算盘就这么被张十一给砸了,再不制止他,恐怕这俩娃儿就要怼上了,一时没忍住气,一拍案台站了起来,“小鬼,你给我老实点!”
张十一却很执拗,满不在乎的应了句:“我又没招惹他!”
一时有些尴尬。
身旁的徐德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把他按回坐席当中去,道:“小孩子吵吵闹闹很正常,别跟个孩子过于计较。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俩又玩开了呢!”
那少年也跟着打圆场,起身深深打了一揖道:“是我太调皮了。令郎一定是有什么烦心事,我却还去惹他,都是我的错,请您别责怪他。”
这小孩行为虽大大咧咧,倒还算识得大体,不像是个蛮不讲理的跋扈子弟。
王鎏也只能打了个呵呵,斜了张十一一眼,语气略带申斥的说了句:“还想跟着我的话,就别再惹事!”
张十一不敢应他,闷闷不乐的囫囵一顿吞咽。
本来好好的一顿晚宴搞得相当沉闷,席间一众人等各怀心思,但也没人愿意出来打破冷场。
那驿丞是个闷葫芦,更是无话可说,只是一直劝酒,直到把自己灌醉,众人这才不欢而散,各自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