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艳光倾落下来，光芒瑰丽，赛场被四座巍峨的仙石台环绕，而场上那些仙树则随风舞动着枝叶，将太阳的光芒切割成无数绚烂的光斑，映照在特殊炼制的大地上，如同世外仙境。

    观众席上人头攒动，喧嚣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激动，像这样热闹的氛围已经持续了整整八天了。

    而在东面的看台上，则坐着两位绝色的人儿。

    靠左的少女长发如瀑，五官精致秀美，她身着一袭贴身红裙，完美勾勒出少女的傲人曲线，裸露出的修长双腿与洁净如玉的肌肤尽现无瑕，还有几条银白的肩链轻搭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更添几分高贵典雅。

    而另一位稍显幼态的女孩容貌略逊，但她的气质与洁净就如同陶瓷娃娃般，依旧为她增色了不少。

    若有细心的人的人便能注意到，两人的衣服上都绣有一种独特的银色云纹，那是宗门九大仙峰的太渊峰的标志。

    太渊峰，绝世容颜。

    两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正是灵霞四美之二的尹灵儿和林沐心。

    “眨眼之间，百载已过，这一别，小师妹的性子倒是开朗了许多。”

    “师姐说笑了，您在世俗界一定体验过不少趣事吧，今夜一定要好好跟我说说。”

    两位美人坐在看台上，彼此交谈着，周围的弟子时不时会扭头朝她们这边望去，投去崇敬和爱慕的眼光，但多数人都没有选择去搭话，生怕打扰这两位貌美如仙的少女。

    就在这时，一直在各个看台来回奔走的、一个像普通小贩一样的人走了上来。

    他身穿朴素的衣物，胸前还挂着一个囊囊的袋子，耷拉下来的蓝色头巾几乎遮挡住了半张脸，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仙门中人。

    而他却熟络地说：“哟，这不尹师妹吗？怎么来那么早，云神在下一场呢。你身旁这位是？太渊峰的？面生啊，托关系进来的师妹？”

    “放肆，王双！你也太口无遮拦了吧，小心挨上一记打。她是林沐心师姐啦，今天刚刚返俗归来……等等，你们不是早就认识吗？”

    红衣的尹灵儿瞪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百年未见，你的性子倒还是这般轻浮，还在鼓捣你的商贾之道？我观你的气息，修为才堪堪达到元府大成，唉，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林沐心顶着一张娃娃脸淡然地说教道，而听到她的话，王双只是嘿嘿一笑，突然，林沐心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们方才提到的‘云神’所为何物？”

    额，师姐的感觉还是那么敏锐。

    一听到他被正经提起，尹灵儿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想要扯开话题：“没什么，那就是……”

    “哎呀，说到这我可就起劲了，师姐您入凡一百年有所不知。”

    可惜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王双抢先说道：

    “‘云神’乃是我宗万年来又一位绝顶天骄，与您一脉相承的师弟。听闻季长老遇见他时，龙吟凤鸣，天降祥瑞，天穹之上更是有圣人虚影出现，齐齐向两人拜会，更有传闻说，他是上古大能乾运道君的转世……”

    他的语气夸张，但在林沐心眼中，他神情闪烁的崇敬又不似作假，而更让她在意的是提到这档事后尹灵儿的反应。

    见到记忆中冷若冰霜的小师妹有了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林沐心不由得一愣。

    这下她更感兴趣了。

    只听得自乱阵脚的尹灵儿如连珠炮般说：

    “放……妄言，这事怎越传越离谱了？他明明是我捡回来的，而且根本没有那么多花哨的玩意！还一口一个‘云神’，我看是‘云神经’还差不多！真是自作多情……那么崇拜他，他又不是你爹！”

    “哎，此言差矣。尹师妹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把云神当我的父亲一样尊敬。”王双晃了晃手指。

    看着一百年后性格迥异的两人，林沐心内心不由得升起一种恍若隔世的唏嘘感，只觉得他们在说另一个陌生世界发生的事：

    “什么意思？你嘴中所说的这个与我一脉相承的师弟……很强吗？”

    “强……某种意义上是很强。”王双歪头思索。

    “莫非他已至破墟之境了？”

    “不清楚，我记得他三十年前入宗时是凡躯来着，凡人、炼气、灵基、元府……满打满算元府小成吧。”

    “这修炼速度确实是极快。”林沐心若有所思，“你胜不过他？这位师弟的斗法素养也胜过你了？”

    “不清楚……唉，我们聊的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事……”

    王双叹了口气，就像是在为林沐心的无知而惋惜，然后他求助地看向尹灵儿。

    无聊至极。

    她别扭地别过脸。

    “唉，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你知晓萧尘吧。”

    “知道，入宗时的内门弟子排行榜上有他的名字。”

    “很厉害吧？当然了，等师姐你们这波返俗的尽数归来后，排名格局肯定要重新洗牌了。”

    王双先是恭维一句，然后接着说：

    “记得吗？他与我等同代，在你决定返俗时还只是一介为了筑下个六品灵基反复尝试、有点小钱的小人物罢了。

    “然而在云神来之后，他只随云神下了两次秘境，现在已经是掌握了两部天阶法门、手中持有一把通神大能的遗剑的高级剑修了。

    “再比如那个李啸天，我们那届妥妥的吊车尾啊，三十年前连八层灵基都是吊着口气而成。可就是在云神入宗时多照顾了一些，而今也已是七色元府小成了，你敢信吗？我＊＊真是服了…咳咳！抱歉…咳咳！”

    话语中饱含情感，正说到兴头，王双一时竟有些岔气，只得狠狠地拍打胸脯，狂咳不止，隐约间还能听到道心破碎之声。

    讲道理，比起前面那些人，整天不务正业的你能修成元府更是空前绝后的奇迹。

    尹灵儿闷闷不乐地想着，但她还是没有说话。

    一旁的林沐心却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呢？这位师弟出身名门？出手那么阔绰，天材地宝随便送？”

    “唉，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你这么说谁懂啊？”

    “我如此举例你应该能明白，他在宗门比试中从无败绩，至今已有四十余场，几乎已经逼近你当年的记录了。更为恐怖的是，多数之时，他甚至都没有出手，对手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失误而失去战斗能力，这种逆天的运气……”

    “他每回比赛前都会给对手下毒？！”林沐心倒吸一口冷气。

    “嘶……”王双也倒吸一口冷气。

    “师姐你别听他瞎扯了。”

    听着有些想笑的尹灵儿终是出言打断了他们，然后冷哼一声，

    “这无稽之谈就是这种人一口一个造成的，他们了解些什么？仙先就是个幸运一点的普通人而已。”

    “……”

    听到她这般正气凛然的反驳，王双突然灵光一闪，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差点给忘了，这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瞧，一口一个仙先呢。真是令人唏嘘，想当年尹灵儿尹师妹可也是宗门著名的冰清玉洁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什……”

    “哦——我明白了，我说我们以前的清冷灵儿怎么变成活泼灵儿了……”

    尹灵儿柳眉倒竖，就要起身给王双一个教训，林沐心却抢先一步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感言，让她身形一僵。

    你明白了些什么啊！

    看着师姐揶揄的眼神，尹灵儿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她的眼神躲闪，羞涩而娇媚，这般多年前绝不可能出现的美景更是把林沐心看呆了。

    真的假的啊……

    “这就是云神！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他对时代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无愧为我仙门先驱！”

    “放心啦，师姐我现在已经开明许多了，只要我们灵儿喜欢，我是不会反对的。”

    没有理会耳畔王双宛如魔怔般的赞颂，林沐心心底兴味十足，微笑着摆摆手，眼底隐藏的是异样的光辉，

    “而且我也很想看看迷住我们灵儿的‘仙先’究竟长什么样。”

    “师姐！我们是来看疏影师姐的！”

    尹灵儿无奈地声明，而不知为何，见她羞涩的样子，林沐心就忍不住想要接着调逗下去。

    这时，却听得场上传来解说员高亢的声音：

    “各位久等了！让我们欢迎本场比赛的攻擂者，万众瞩目的江家天之骄女，江！疏！影！”

    …………

    梦境中云雾迷蒙，连绵起伏的山脉若隐若现，只有黑白流光在山脉间荡漾。

    群山的深处是突兀的一片平地，二十四座参天巨石擎天而立，那是十二座由光幕和巨石拼接而成的门状建筑。

    看似毫无规律可言的破碎石砖中央，一颗晶莹剔透的大树缓慢摇曳，粗壮的枝干上生长着蓝色透明的菱形叶片，流转着光泽。

    一名少年伫立在大树下，修长及腰的黑发有规律地飘舞，五官极为俊朗，衣袍是不加修饰的白，腰间还系着一块温润的灰色养心玉，第一眼看去，造型颇像世外的雅客，气质飘逸出尘。

    但也仅限是第一眼了。

    若是有人看到少年的瞳孔，必会被其神异所震慑。

    祂的左瞳如一枚乳白的玉珠，呈现出一种完全洁白的纯净，周围仿佛还笼罩着一圈淡灰色的薄雾，随着视角的活动展现出微妙的动态。

    而祂的右瞳漆黑深邃，透过其中的无尽黑暗，还能看到一种无空无界的无垠星空，因为其中根本没有任何可见的纹理，只有一种能吞噬光线的湛黑。

    白衣少年正抬头仰望着这棵参天巨树，只见树上的蓝色光芒正以一种绝对混乱的万花筒景象不断蔓延，逐渐包裹了整片地区，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蓝色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新的萌芽迅速在枯萎的树干上萌发、溶解、降下光晕，而无数混沌的世界与深渊正在那种光晕下旋转，奇妙无比。

    妖莹的蓝光就跟有意识一般，化为一缕蓝烟主动飘散而下，缠绕在少年身上，逸出的道道光晕似是在表示它的不耐与期待，如同女神的吐息，每分每秒充盈着诱惑。

    “嗯？”

    一道美妙到令人窒息的声音悄然降临，声音在整片空间回荡着，不知是不是错觉，轻柔磨人的声音在逐渐增强，无形中释放出压迫，像一阵隆隆惊雷，轰然爆发。

    “……”

    后台通道中一片昏暗，长椅上，闭目养神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白皙的手掌紧捂着半张脸，指节微微用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滴落在了他的白袍上，那一黑一白的妖异瞳孔中神情恍惚，深处更是有着微光闪烁。

    又是那里。

    白衣少年嘴唇轻抿，若有所思。

    而不出所料，等他反应过来之际，他又已无法回想刚刚梦见的事情了。

    就仿佛是本能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呼。”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无视脑中的绞痛，忽的，耳边传来极其遥远的温柔女声。

    “灵霞宗弟子擂台赛第八场即将开始，请各位观赛弟子、长老、道友有序入场……”

    灵霞宗，这个名号无论放到哪都不陌生，玄域东洲的八大修仙门派之一，底蕴深厚，历史悠久，宗门最少可以追溯至数百万年前，一直以来都以“修行圣地”和“古代传承”两个标签而著名，高纯度灵气和独特的传承方式“观灯”更是名扬天下。

    至少，曾是这样。

    而现在他所在的位置，就是宗门在仙语谷的测试会场，这里正用于擂台赛的场地，对象为宗门的各个内门弟子，且包括了那些返俗归来的弟子。

    “本场擂主为丹元峰的小剑圣萧尘，攻擂者八人……”

    深吸一口气，竭力屏蔽掉杂音，他沉静下来了。

    “你怎么了？”

    鼻尖突然萦绕上一股淡淡的檀香，白衣少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他听到通道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足音，紧接着，一个身影开始从黑暗中显现。

    那是一个气质清冷的高挑女子，肤若白雪，黑发如瀑，而在她那纤细优美的身姿上，附着一层飘然的轻纱，搭配上她的轻盈步伐，整个人仿佛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犹似世外仙子，向这里看来的深邃眼眸中，还泛着幽深的、捉摸不透的光华。

    白衣少年特别注意到，她的衣服上面绣有一种独特的银色云纹。

    哦。

    他的神情微微闪动了一下。

    清冷女子靠近了，她缓缓将额头前的一缕秀发撩在耳边，泛着金光的双眸淡然无比，随后翻手变出一条金丝手帕：

    “没事吧？”

    她语气平淡地将手帕递给自己。

    太近了。

    白衣少年双眼微眯，眼中黑白光华大盛，突然，如同错觉，一切声音都归为虚无，女子的动作骤然停止。

    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哪怕是灰尘都静止了下来，连配色都变成了单调的灰色，在事物体表上浮动的灰白波纹成为了唯一能够证明这个世界还存在生气的线索。

    这一切随着白衣少年伸出手被打破，他决定接过手帕，象征性地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手中真气涌动，手帕上升起一阵白雾。

    而做完这一切后，他想将手帕交还给女子，并微微点了点头：“谢谢。”

    “没事就好。”

    女子就像完全没注意到刚刚的变故一样，不介意地摆摆手，示意白衣少年把手帕收好，似乎并不打算要回了。

    见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事，她就要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白衣少年突然出言道：“你是太渊峰的弟子？”

    女子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出言，轻轻点了点头：“我前些日子刚返俗归来，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谢谢了。”

    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白衣少年目光闪烁，脑中一片混乱，杂七杂八的念想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他全心压下杂念，勉强地微笑着，随意打发道。

    “嗯……”

    女子点点头，樱花瓣般的嘴唇自然抿出笑容，幽深的眼眸再度打量了对方一番，只觉得有些熟悉，就转头离去了。

    见女子消失在通道的入口处，白衣少年僵硬地挪动身子，横卧在长椅上，将整个身体完全藏在阴影中，除了那双拥有阴阳光泽的眼瞳仍旧流转。

    每回做完这个梦，脑子就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不知为何有种想叹气又叹不出来的感觉，偏了偏头，舒展了一下脖子，状态又恢复了往常一般。

    白衣少年用指尖托着女子给予的手帕，尽可能避免接触，稍稍打量了一番便嫌恶般地将其抛开。

    手帕一经脱手便如自燃般瓦解开来，顷刻间化为尘埃，灰白色块掀起的光芒在一瞬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也照亮了那个乳白色的瞳孔。

    “哦哦哦哦！”

    通道外传来阵阵欢呼声，有一场比赛开始了，听上去参赛选手名气还不小。

    唉，真是对不起。